虽然有许仁铎提供的名单,有赤霄院送到的证据,但御史台和大理寺还是要把明面上的事情做好,例行问话,文书记录都是必不可少的,这事让大家忙了几日,最终以侯诚认罪收场。
侯诚的供状上只说自己因仕途不顺久无晋升才想谋求东宫门路,那些人都是他自己作主送往东宫的,与旁人无关。
皇上得知此事之后,下令解了东宫禁足并稍加安抚,然后依律将侯诚革职下狱。
许仁铎经手此事本该连坐,但因他举报有功,功过相抵,只停职留用,待日后复起。
许策多年辛劳未有错处,况且其子已经成年,只罚三个月月俸稍作惩戒。
吏部尚书、左右侍郎、文选司郎中等人,因对下属监察不力,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众人都道这事是小小波澜,如今已经一切安稳。
很快便到了千秋节。八月二十三日,当今皇上的生辰,便是千秋节。今年恰好是夏祯的四十岁生辰,阖宫同庆,十分热闹。也正因为如此热闹,所以许琛和夏翊清的离席并没有被注意。两个人躲在廊下,互相分享着这段时间彼此的生活。
许琛:“殿下,你那天提到的事,后来可有后续?”
夏翊清摇头:“没有。你也知道,父皇不常来看我的。”
许琛叹道:“风波未停啊……”
夏翊清有些意外:“你也知道吗?”
许琛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说:“知道什么?”
夏翊清低头说道:“我还总为你担心,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殿下说什么?”许琛有些尴尬。
夏翊清笑道:“也对。以你的身份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你不用瞒,我没别的意思。”
许琛叹了口气:“殿下不也是吗?众人皆以为殿下长居临月轩,无权无势,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可实际上殿下既懂医术又会轻功,还有贵人时时提点。”
夏翊清偏头道:“我怎么听出了一丝嘲讽的意味呢?”
“知白不敢。”许琛笑了笑,可旋即又有些落寞地问:“殿下,你真的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夏翊清摇了摇头:“自然不想,可我们有的选吗?”
“如果我们可以选,殿下想怎么样呢?”许琛问道。
“不知道。”夏翊清回答得十分干脆:“既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想它做什么?不是自寻烦恼吗?”
许琛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直到三公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知白哥哥,四弟,我猜你们就在这儿!”
许琛看了夏翊清一眼,立刻起身:“见过三殿下。”
三公主向前迈了一步:“知白哥哥!”
许琛立刻后退了一步:“三殿下有何吩咐?”
许琛如今十分挺拔,身高比三公主高出不少,虽然他现在躬身低头,也比三公主高出一头多。
三公主稍稍仰起头,逐渐靠近许琛的脸,似乎想看一看他的表情。许琛又退了一步:“公主殿下!”
三公主站定,突然笑出声来:“知白哥哥,你这么怕我吗?”
许琛:“不敢。”
“那你躲什么?!”三公主:“我长得就这么让你不忍直视吗?”
许琛依旧低着头:“殿下这是哪里的话。”
“知白哥哥,你还记得这个吗?”三公主拿出一只已经泛黄的小纸船,举到许琛面前。
许琛有些发愣,不知道三公主要干什么,只点头道:“记得。”
“你看着!”三公主说完,转身跳到廊外,蹲**将那纸船放入一旁的御湖之中。许琛不明所以,用目光去找寻夏翊清,可夏翊清不知道何时已经退到了远处,许琛无奈只好等着三公主下一步的动作。
三公主返回廊下,跟许琛说:“你知道吗?直到半个月前我才意识到,我从未喜欢过小船。”
“殿下?”
“你说得对。”三公主说:“有些事强求不得。而且我不该一叶障目的。”
……
许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三公主故作蛮横地说:“我是父皇的嫡公主,这天下的男子只有任我挑选的份!所以,知白哥哥,你记住了!是我,永嘉公主,没有看上你!”
许琛听到这话由衷地笑了笑,他知道三公主这是想明白了。
“还有!我不喜欢船,以后不要再送船了!”三公主笑着对许琛说,“我喜欢北雁,可以飞很远很远的北雁!我想像北雁一样飞出去看那广阔天地,我想像姑母一样去草原尽情驰骋。你记住了吗?”
许琛点头:“知白记下了。”
“那现在,我有一个要求。”三公主说。
许琛:“殿下请说。”
三公主:“换个称呼。”
许琛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婉儿妹妹。”
三公主明显红了眼眶,但依旧面带微笑:“好了!我要回去吃水晶肘了!”
说完转身离开。
转过身的那一刻,三公主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下了。就在刚刚,她亲手放走了那只珍藏多年的纸船,亲自结束了这一场多年的错恋。
许琛长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坐在了廊下。
夏翊清又悄无声息地坐回到许琛身边,笑道:“轻松了?”
许琛:“殿下又看了一场好戏。”
夏翊清笑了笑,不知怎的想到那日冲动之下的字条和即墨允的话,他抬起头默默地看着许琛。许琛的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在月色的勾描下,侧脸和颈部的轮廓更加分明。夏翊清心内微动,突然想去触摸一下这侧颜。
许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侧头看向夏翊清,却正对上了夏翊清的眼神,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许琛觉得有些尴尬,低头避开了夏翊清的眼神:“殿下在想什么?”
“你看到了,对吧?”夏翊清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许琛愣了一下:“什么?”
夏翊清摇摇头:“没什么。”
许琛:“殿下今天怪怪的,是发生什么了吗?”
“没事。”夏翊清起身:“走吧,我们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许琛看着夏翊清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知道夏翊清问的是什么,可他既然将字条原样放回,此刻便该装傻到底。装作不知,便可将二人的友情维持下去,他自知没有三公主那般洒脱,有些事情若真的摊开来讲,日后再见恐怕只剩尴尬。
二人偷偷回到筵席之中,并未被察觉。
许琛刚一落座,便感觉到周围有异动,他有些紧张地凑到许侯身边:“父亲,帘后有人。”
许侯却道:“有王禹和大人,无事,坐回去吧。”
听得这话许琛放下心来,知道应该无碍。他一抬眼便看到夏翊清抛来的眼神,夏翊清手指朝着帘幕后方,看来也是发现了问题。许琛伸出一只手,平举于桌前,向下压了压,示意夏翊清放心,夏翊清见状轻轻点头表示明白。
不一会儿,王禹从帘后出来跟陈福耳语,陈福听后立刻走到夏祯身侧,低语了几句。夏祯笑了笑,举杯朝众人说道:“朕近日深觉时光流逝飞快,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登基快二十年了,有时候啊,朕真的不知道,这些年朕有没有做错过什么。”
在坐的众人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百余人的玲珑阁内此时落针可闻。
晟王起身,恭敬地说:“皇上弱冠即位,励精图治,我仲渊如今国力强盛,四方来朝,全有赖于皇上的圣明。”
夏祯举着酒杯指向晟王:“王兄!你就会跟朕说这些场面话!这么多年了,你说说,朕可有做错过什么吗?”
晟王:“皇上自然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