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绍见状,便默默退出了房间。沉声对身边的两个亲兵道:“看着她们,别让清虚走丢了。”
清虚和京娘相见说了几句话,抬头看时,刚才那奇怪的年轻武将已不知去向。
郭绍走到驿馆的院子里,回头问刚才带路的官吏:“人是谁杀的?”
“卑职……卑职不知。”官吏忙道。
忽然听到“铛”地一声,刀光一闪,罗彦环拔刀就挥了过来,猛地在那官儿的脖子上顿住,一丝血流到了刀面上。官员大骇,身上一软,吓得坐倒到地上。
官儿战战兢兢道:“赵、赵崇韬下的令……”
“人呢?”郭绍又问。
官儿道:“前面的溃兵来到了驿馆,赵崇韬得知战败了,和李将军等人一起向青泥岭上去了。”
就在这时,一骑奔到驿馆大门,走进来禀报道:“蜀军主将叫李廷珪,他要求善待被俘的部下,只要咱们答应就投降。”
罗彦环呵呵笑道:“这时候了还能讲条件?”
郭绍挥手道:“传令王璋,答应李廷珪的条件,早解决早省事。”
郭绍又派了人去,让驻守在白水路头的李大柱等二指挥人马向北路集结。然后又分兵把投降的蜀军将士向青泥岭北面押送……郭绍与李处耘等商议,打算放弃驿馆,只占领青泥岭高地,然后主力返回北面。
傍晚时分,一干蜀军将领官员被绳子绑着押到驿馆来了。郭绍率众将在大堂里与之见面。李廷珪等人刚走进大堂,就发现周军将领的目光很奇怪,不是愤怒也没什么善意,却好像李廷珪等人是一块块麦饼,或是一堆堆金银……有那种错觉。
“败军之将,要杀便杀!”李廷珪昂起头怒道。
郭绍问道:“谁是赵崇韬?”
李廷珪身后一个蜀军将领道:“我就是。”
郭绍道:“拉出去,把皮剥了。”
李廷珪听罢大怒,骂道:“谁答应老子不杀俘的,说话当放屁?本将战败,死不足惜,有种把我砍了!”
郭绍冷冷道:“战阵上杀对手不用抵命,杀手无寸铁的人就得抵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说罢挥了挥手,“剩下的都关押起来。”
这时一旁的桌子边坐着的左攸,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的磁铁,拿着磁铁向桌子上放着的一堆钱币靠过去,顿时钱币沾了磁铁。左攸道:“真的是铁钱。蜀国缺铜,拿铁铸钱……这些钱咱们拿回去不好使。”
郭绍不动声色起身,既没有对蜀军降将礼遇,也没有说要杀他们,就只处置了一个人。他从大堂后门出来,招呼罗彦环上前,沉声道:“你带人去胁迫那帮蜀军将领,让他们派人回去拿钱来赎命……不要铁钱,拿来鸟用!要金、银、宝石、丝绸;让左攸和你一块儿办这事,好让他算一下,什么级别要多少钱,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罗彦环道:“这股蜀军士卒是禁兵,蜀国的禁兵也不穷,经常被蜀国皇帝赏。几千俘虏,一人榨一点都不少了。”
“好,你和左攸全权负责此事。”郭绍道。
李处耘道:“要是蜀国人真拿钱来赎人,咱们就这样放了?特别是一声不吭放掉蜀军大将,捅到朝廷里可不好说……”
郭绍沉吟了一会儿:“李兄所言极是。我看过两天派人去东京禀奏一下,请旨该怎么对待战俘……先去凤翔告诉客省使昝居润,不用遮遮掩掩的,就说榨到了钱,他也有一份。”
李处耘道:“蜀军士卒应该没事,但那些武将,要是官家下旨要捉拿回东京……那咱们收了钱却不讲规矩?据说绿林山匪都会守规矩的。”
“昝居润会把军中敲诈的事打小报告上去。而咱们已经先请旨了,官家和朝廷应该会顺水推舟;万一要让捉拿回去,那便捉拿回去,只好连山匪都不如……不守规矩了。”郭绍道,“敲诈了钱,除掉在乱军之中‘损耗’的,到时候也交一些上去。”
李处耘叹息道:“战前已经答应了将士们要分钱,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主公何不把这事交给末将去办,我教派去的人怎么和昝居润说。”
郭绍干脆地点头道:“那便李兄去办。”
李处耘便在侍卫队里找了个认识的都头,交待他先去凤翔见昝居润,又反复叮嘱道:“蜀军余部被围困在青泥岭,将领贪生怕死,要求拿钱赎命才愿意投降。我部将领怕孤军深入腹背再遭遇蜀国援兵袭击,意图速战速决,这才勉为其难答应。”
一行数骑拿了虎捷军郭绍盖的印信,次日一早便翻青泥岭径直往凤翔而去。
昝居润详细问清了消息,在驿馆里寻思许久,果然就开始写密奏打小报告。他为了把事情说得通透,又将王景部和向训部在秦凤成阶城里掠夺财货的事儿也一起写了,然后论述,禁军没占到城,因此才敲诈蜀军援兵云云;至于禁军将士说的,是蜀军主动要求拿钱赎人,颇有蹊跷之处。
写好了给枢密院的密奏,昝居润拿烧漆封了盖印,遂派随从信使径直递送东京。
此时在东京的周朝君臣正因为攻蜀之战顺利而庆贺……如果王景等部在秦凤僵持下去,周军一时就不能轻易对南唐开战;只有战局明朗之后才可以拿南唐开刀,以避免两线高强度作战。
枢密使魏仁溥压根不觉得军队干点劫掠、敲诈的事算什么事,只要打赢了蜀国、别的事都可以避重就轻,禀奏皇帝的建议是:青泥岭蜀军投降将士由虎捷军左厢处置;秦凤普通的蜀军降兵,仍由去留,愿意走的就放掉,以争取秦凤地区将士官民的人心。皇帝以为然,当即批准,然后叫文官写诏书安抚秦凤降兵。
魏仁溥又建议不管王景部劫掠秦州等人的事,派人嘉奖,下旨王景徙镇秦州兼西面缘边都部署。枢密使魏仁溥所论之事都甚是恰当,很快得到实施。
第八十八章 轻言细语如在耳际
东京大内金祥殿,是周朝皇帝接受百官朝贺的大殿。这天柴荣从金祥殿出来时,却是怒气冲冲。
他走进金祥殿北面的后殿,忽见皇后符氏带着宫人在门口迎驾,遂稍稍收住了火气,与皇后一起走进宫殿中。待皇帝坐下,符氏便亲手端着一个金盏走上来,柔声说道:“天气越来越热了,官家还这么大的火气。”
皇帝见那金盏颜色鲜亮,里面的汤晶莹剔透,便伸手去接。符氏不动声色,玉白的手指握了金盏大半,却不料他接的时候很小心,连手指头都没碰着自己。一个穿黄色龙袍的汉子坐在榻上,旁边一个貌若天仙的皇后递上金盏,宫殿里的景象却是非常美丽,不似凡间之景。
皇帝说话客气,也很尊重符氏,相敬如宾的两个人,宫人们这么长时间几乎没见他们俩红过脸。
就算是现在皇帝脸色不虞,也不是冲着符氏来的。他很快就开始说自己为什么不高兴:“吴越王派的使者今天到东京了,奏报南唐国主一口答应蜀国求救,还派了海船从海路想去契丹北汉,这是要合纵对付我朝……”
符氏好言劝道:“因为各国除了称臣的,剩下的几个也将大周视作大国上邦,所以才要联络那么多国家才敢抗衡中国。就像战国时的秦国,六国都敌视秦国,那是因为秦国最强大;现在官家的大周朝就是战国的秦国呢。”
柴荣听罢似乎好受了许多,口上却道:“这么多国家,自古就属于‘中国’所辖!”
符氏道:“唐末以来分崩离析,列土分疆数十载,正当官家统一诸国,成就不世之功的时候。”
柴荣听罢神色渐渐从容起来,又道:“那南唐可从来没把咱们‘中国’放在眼里,据吴越国在南唐的细作所见所闻,南唐国主李璟常常把北进中原挂在嘴边,以北伐攻灭中国为己任。我看他确实怀有此心!前朝李守贞叛乱、本朝慕容彦超反叛,李璟都想联络北汉等国趁机起事;去年我率兵亲征北汉,亦是蠢蠢欲动……此人就像卧榻之侧的恶狼!”
不料符氏“哧”地忍俊不禁,柴荣皱眉道:“皇后何故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