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的亲兵也完全不顾死活地直接贯了上来,众骑拼命劈砍。边上的一个亲兵左翼没人护住,顿时被几面刺来的樱枪杀得鲜血乱飚。董遵训前胸中了数箭,马也受伤了、他从马上摔了下来,后面的许多骑兵见状弃马步行了上来,拿着长短兵器上来护住。
更多的骑兵弃马拥挤进来了。数百骑堵在宫城外面,马军跑不开又很占地方,众军纷纷弃马步战。弓弦“啪啪啪”作响,箭矢在空中乱飞。
城门口刚刚增援上来的守军兵力单薄,武将好像已被罗彦环阵斩,人马乱作一团,被董遵训部顷刻之间破阵追逐,守军溃败逃奔。但众人已经杀红了眼,疯狂的乱兵冲上去就杀,根本不管别人投降或讨饶。
一部分守军被挤压至墙角,乱兵拿着长短兵器在人身上不管次数地乱戳,门楼里到处都是尸体。除了一部分惊慌向内墙小门逃走的士卒,里面不甚宽敞的空间里剩下的守军全都被屠戮,一个个死得不能再死,很多人身上起码中了几十刀枪刺砍,被杀得血肉模糊。
罗彦环“呸”地吐掉一口血水,把胸前的一支箭伸手就拔了,疼得脸上一阵扭曲的抽搐。他喊道:“列阵!守住此地,战至一兵一卒,我左厢大军马上就来了!”
他回头看时,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还有不少没死的在挣扎痛叫。死掉的还有很多脸上涂了颜料的女子,那些女子的武器只有短剑,身上毫无防护,被击中死得很惨,血把白色的衣裙染得斑驳一片。但此时罗彦环没看到曹泰,顿时喊道:“曹公公……”
当下他倒觉得曹泰帮了大忙,死了很遗憾,便在地上的尸首上找了一番。就在这时,存活的数十女子后面,一个宦官走了出来说道:“曹公公从小门,到前殿去了。杂家亲眼看到他去的。”
不多久,宫里的增援还没看到、外面的马蹄声已经如雷鸣一般响起。
千军万马像洪水一样涌到了西华门外的大街上。这么快来的大军,只可能是左厢!从朱雀门出发,到现在一共不到一炷香工夫;对于没有准备的军营,一炷香时间连一个指挥的人马集结起来都很成问题。
果然一面大旗很快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内,绣着老虎图案的旗帜叫将士们看到了分外熟悉亲切。那些骑马的士卒都是步兵,有的两个人骑着一匹马,到了地方听到武将们的吆喝便纷纷下马。各级武将们挥着佩剑,大骂着组织各自的军队排列成方阵。外面闹哄哄一片,除了马全是人。
布控西华门的将士见状松了一口气。董遵训抱拳道:“罗将军立了首功,我郭舅一定会额外看重,真是羡慕啊!”
罗彦环道:“开宫门关键还是那姓曹的宦官……我本来以为要死在这里了。”他紧紧握着滴血的剑柄,“守将是新手,不懂守城门的法子,犹豫不决战守无方,不然咱们这些人在这儿挺住半炷香也要死战!”
他紧张的情绪还没有收住,一个劲说道:“先是宦官叫开了宫门,我一面吓他一面争吵,拖延时间;后来亲兵也上来拉扯。但那守将吃不准我,没敢轻易动刀枪,折腾了不少时间。
后来大军的动静太明显了,那厮(守将)总算回过神来,叫嚷着立刻关闭城门。我当场把他阵斩!和几十个人占着门口,怎能让守军将士关门?只好动起手来,那些女子真不怕死,掏出短剑就帮忙堵门,不过白白死了近半;短剑在阵战上一点用都没有,守军都用弓箭和长兵器,拿着短剑要堵门、不能欺身上去,只能当肉墙,够不着别人……”
就在这时,只见郭绍也来了,他近身的是一个身穿甲胄英姿飒爽的女人,便是京娘。郭绍走上前来,看了一番西华门的光景,当下走上前双手捧住罗彦环的手掌,一脸感动道:“罗将军,你立了奇功!”
两年前还在东京清水衙门混饭吃的罗彦环,或许一时半会儿还没明白奇功是什么概念,怔怔道:“末将不辱使命,总算交差了!”
郭绍道:“此战最难的几个地方,就包括这西华门!一旦不能快速突破,要强攻的话时间就延误了,将会极大地增加各种不可预料的变数。我派你这个大将亲自来,便是这个缘故!”
罗彦环忙道:“多亏大帅运筹得当,那宦官作为内应才可以打开城门。”
郭绍回头看了一眼陆续整顿队列的人马,说道:“打开西华门已成功一半,咱们要一鼓作气,待他日庆功之时,再叙功劳。”
他又叹了一声,转头沉声说道:“这些女子的尸体,你叫亲兵找个地方先安放好。她们在关键时刻为咱们的大事而死,应该给予不低于阵亡将士的礼遇。”
……
金祥殿外,乔亢正焦急万分地下令从各门调集援军集结,仓促之下将士十分混乱。他当然不会理会拿着拂尘疾走的一个宦官,宫里缺不少人、就是不缺宦官。
曹泰缩着身子,拂尘抱在怀里,埋头就进了金祥殿。
进去后才总算有宦官认出他来,上前拦住:“曹公公,去哪里?”
曹泰道:“杂家有要事要见杨公公(杨士良)。”
那宦官平素的势力和职位都完全不如曹泰,听说他要见平级的内常侍,便道:“曹公公随杂家来。”在这风声骤紧的关头,怎么处理是上面的事,既不得罪人又不冒什么险。
他们从大殿上穿过,靠边走,进了后殿。很快就见到了杨士良,杨士良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带曹泰进了一间屋子。
皇城外面的马蹄声不久前已经响彻前殿,听说西华门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杨士良问了那边来的宦官,说打着虎旗……虎捷军。
曹泰还没开口,杨士良先急问道:“外面来的是郭绍的虎捷军左厢?”
“还有右厢,右厢高怀德也跟着郭绍起兵了。郭绍是那高怀德的姐姐的救命恩人,又是高怀德外侄的主将,把虎捷军整个都控制了。”曹泰瞪眼道,“一共两万多人,席卷大半个京城,刚刚攻破了西华门,大军快进皇城来了。”
杨士良眉头紧皱:“郭绍要谋反?”
曹泰道:“他干嘛谋反?皇后的妹妹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郭绍和符家是亲戚,他资质也不够,不捧着皇后娘娘坐收荣华富贵,干嘛要提着脑袋谋反?”
“那倒也是。”杨士良不住点头。
曹泰又沉声道:“官家什么状况杨公公最清楚吧?床是肯定起不来了,话还能说清楚么?”
杨士良道:“昨天开始更糟,只能说一两个字,要歇半个时辰……神志倒也还没糊涂,听得见别人说话;只要在他面前说,他会轻轻点头或摇头。”
曹泰道:“那杨公公觉得官家还能好?还有,两万大军已经起兵进皇城来了,他们还会慢慢看官家摇头或点头么?”
杨士良良久不语。
曹泰不动声色轻轻说道:“王忠看起来惨,他不是还没死么?没死就祸福难料啊……王忠早早作了打算,只不过冒险太大;杨公公现在一点危险都没有,临时坐享其成,何乐不为?”
“如何坐享其成?”杨士良问道。
“官家不能主政了,还有皇子;皇子的母妃是皇后……皇后的亲信大军已经进城!杨公公,您可得想清楚了,这朝廷究竟将是谁掌权,不是明摆着的事儿?”曹泰道。
杨士良忽然“扑通”跪在了曹泰面前:“曹公公,求您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帮杂家引荐、美言几句!”
第二百三十九章 皇城的战栗(三)
雨已停歇,湿润的空气中白茫茫的一层薄薄的水雾,让这巍峨古朴的皇城建筑变得愈发凄凉。符金盏站在雕窗前,看着大殿内部走廊上急匆匆的人。每个人走路都好像恨不得跑一样,匆忙的气氛更增焦急。
刚才有一阵子,隆隆的马蹄声笼罩在这封闭里的屋子里回旋,好像从有滚滚洪流在地下涌动不知从何而来。符氏也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人马,但是可以肯定,有大量的军队靠近皇城来了!
再加上金祥殿内部的气氛,任谁都感觉得出来发生了大事。
自己作为皇后还被软禁在这里,皇帝已卧床……谁会调大军到皇城来?符金盏完全可以肯定东京已经发生了兵变!是谁兵变?她认为最有可能的是殿前司诸军。
符金盏脸色纸白,站在窗前一阵寻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