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问官家,中枢单薄、欲调皇后亲军入内救驾可否。官家一连点头三次……”
符金盏又转头说了一句什么,宦官再次大声道:“皇后娘娘懿旨,密诏侍卫马步司都虞候郭绍、率虎捷军左厢入宫,接手皇城防卫,抗命者斩!”
郭绍拜道:“臣,郭绍谨遵懿旨!”
三言两语之间,郭绍兵变立刻变成合法,什么伪造懿旨之类的假的也成真了。
除非当场有人不认皇后的名分、指责她挟制皇帝谋反!不敢?不敢这么认为、那么皇帝近身宦官的话就是真的,皇后便是光明正大地执掌大权。
郭绍在马上指着前面的武将,声色俱厉喝道:“尔等敢以武力挟制皇帝皇后?!”
众军怔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郭绍从腰间拔出剑来,大喝道:“十弹指(秒)之后,不让开殿前,全部以谋反罪诛灭!”
顿时前面有人喊道:“乔将军,快下令撤罢!咱们还挡在这里作甚?”“战阵上死了还好,死在此地平白无故顶个谋反的罪名,何苦来的……”“谋反个鸟啊……”
不待那乔将军下令,顿时大半自发地向两边让开。
很快乔将军身边只剩下几十个人……还好剩下一些人或许是老部下和他在一块儿,不然当场变成光杆,那便更尴尬了。
乔将军这时说道:“末将是在御前奉了旨……”
郭绍拿剑指着他,粗暴直接地打断道:“就问你一句,让不让!”他实在不想在这里过多浪费时间。
身边的马军已经纷纷取弓、抬起樱枪,随时准备践踏了。后面马蹄声响起,一大股铁骑跟了上来。
不料那乔将军紧皱眉头,还在废话:“我并不是怕死……但既然皇后是遵了圣旨,那我也不能抗拒。刚才杨公公所言,近日便召大臣面圣,末将希望也能见到官家。”
郭绍皮笑肉不笑道:“好,当然会让大伙儿都面圣。”
他一时并没有去想面圣的事,反正只要乔将军现在散了兵、减少流血冲突,那便由不得他了。
乔将军一听挥手道:“让开!”
郭绍道:“乔将军忠心可嘉,暂且还望你严守皇城!之前你守得不好,咱们仓促之下只有皇后懿旨,便轻易破开了西华门。乔将军疏于防范、有负重任,光有愚忠有什么用?”
那乔将军顿时无言以对,看起来十分羞愧。
郭绍遂将剑向腰间一送,推进了剑鞘。抬手制止住部下,独身按剑拾阶而上。皇后站在上面,目不转睛地俯视着他,一言不发。
郭绍走上石阶,在上面当着千军万马单膝跪倒在皇后的面前:“臣拜见皇后。”
初升不久的朝阳照射在壮阔的大殿前,好像是巨大的聚光灯,光线明媚、风景壮丽。那石阶上,一个美艳的穿着皇室黄色礼服的贵妇肩背笔直,气质雍容高贵,牵着一个几岁的小孩;一个武将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因为符金盏愣了一下……于是画面就短暂地停在此时,好像是一副壮观的图画,定格在了这个时代,恍若永恒。
而郭绍却猛地有种错觉,单膝跪女人的事儿、叫他想起了后世求婚的场面。在紧张、兴奋、担忧的情绪中,危机还没有消除,但柔情已悄悄潜入进来。
符金盏愣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不敢触碰他,便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克制住颤抖的嗓音,故作镇定道:“郭将军护驾有功,平身。”
“臣谢皇后恩。”郭绍又是抱拳一拜。
第二百四十二章 很早就说过
大殿外面阳光灿烂、千军万马如潮。
之前当符金盏走入困境时,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重逢的喜悦、曾经无数次后悔过以前有机会却没有多说几句话的错误;可是终于有机会再见面了,她仍然无法放下现实的催促、无法不首先应对眼前的实际状况。
“郭将军,你去约束、部署将士,然后到殿上来见面。”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也许,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有过复杂纷繁、波涛汹涌的情绪起伏,有说不尽的话……反正她当场的表现,仍旧高贵端庄得体,话照样很少。
她认为现在必须放下个人的感受,而应该抓紧时机完善事态的进展,好真正地让眼前的转机、奠定成为胜利的基石。无关大局的话,现在是浪费时间;因为无数将士、世人是不会管她什么感受的。
大概人就是这样,匆匆地被推上尘世,然后就追赶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和责任。就好像在驿道上赶路,不能太贪图驿馆上的风景,停留下来,行程就赶不上了;驿馆周围的风土再好,总是只能短暂逗留。
这时郭绍也抱拳应答道:“谨遵懿旨,臣先行告退。”
忽然符金盏颤声道:“郭绍!”
郭绍收住刚刚要后退迈出去的脚,便抬头看她。此时此刻,符金盏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见他停留下来,却一下子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喊住他。
不过就是这么一声,似乎情绪得到了微微的发泄;就在这样肆无忌惮不顾口气地喊一声,克制的情感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很微妙的感觉。她只觉得脸上一热,心里头顿时舒服了……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过了身子。那种感觉如此真切,跟在浴桶里泡澡时水进了耳朵、然后侧过头让水流出耳道时的触觉非常相似,水流在耳朵里捂热了,滚碌碌地烫过敏感的耳道,很暖和、又痒丝丝的。她感觉到宽大的袍服里,双腿不由自主地绷紧、并拢了。
符金盏突然被自己的失态吓了一跳,她虽然平时的想法无拘无束,但实际上做的事从来都是循规蹈矩,回顾二十余年几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于是被自己刚刚肆无忌惮的瞬间吓得冷静了下来。
不过这样短暂的尴尬难不倒符金盏,她立刻伸直脖子,脸蛋带着红晕,声音却威严而带着舒缓的节奏:“乔亢还是很尽忠职守的人,你可以派人协助他守备各门;定要约束将士,不得在皇城内乱动。”
郭绍看起来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抱拳道:“臣定当照样,严律军纪!”
符金盏看着他从石阶上走下去,这才转过身,带着一众宦官宫妇很快消失在大殿正门内。她进门后就放开了柴宗训的手,叫奶娘抱着他,免得他走太久了嚷嚷。
符金盏走过空旷的大殿,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御座,干脆地走了上去,在属于皇帝的龙椅宝座上直接坐了袭来。众人见状纷纷躬身一拜。
一点都不做作、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皇后坐在那高高在上的宝座上十分得体,好像她本来就可以坐在那里。
如果一个不是皇帝的男人坐在那位置上,肯定会让人们觉得是晴天霹雳,但符金盏是个妇人、而且本来就是皇后,而今官家起不来,她坐在那里简直是顺理成章一般、仿佛完全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符金盏的胸口一阵起伏,倒不是这龙椅有什么稀奇,她在殿外稍稍失态的窒息紧张,现在还没完全平复下来。
“杨士良。”符金盏立刻开口道。
“奴家在。”宦官忙上前躬身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