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这里没人观赏。她自己也不太留意,犹自坐在那里摸着自己隐隐发疼的手腕。
她掀开袖子一看,几个指印现在还泛青。她皱眉又下意识摸着额头上的伤疤,回想起这几年担惊受怕的日子,脸上的神情更加不虞。
就在这时,忽见曹泰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立刻就开口道:“娘娘,官家刚才说话了,要见大臣传遗诏!”
符金盏听罢,手不慎碰到了桌子上的茶杯,差点给碰翻了。
“该怎么回禀官家的旨意?”曹泰小心问道。
显然不能叫皇帝见大臣!否则他万一在大臣面前说出什么不利的话来,岂不是自找麻烦?符金盏沉吟片刻,起身冷冷道:“我去见他,他有什么遗诏对我说就行了。”
“喏。”曹泰应道。
符金盏向门口走去,回头又道:“宣佑门那边你派个人去看着,若大内的嫔妃要求见官家,你叫人赶紧禀报我。”
曹泰躬身道:“昨日大军才从西华门入城,大内的宫人现在人心惶惶,暂时恐怕没胆子敢出来。”
符金盏听罢点点头,轻轻抬脚跨出门槛。
及至皇帝寝宫,光线便没有外面的房屋那么明净,这地方十分封闭。但不是别人给柴荣选的,他之前还能做主的时候自己选的地方,估计是看中此处只有一个入口的原因、连窗户都只有一小扇采光还不好。
符金盏走到皇帝跟前,只见他睁着眼睛,也不像之前那样痛苦地呻吟喘气了,好像精神好了很多。符金盏见状心里反而一阵紧张,难道他的病在好转?若是皇帝的病情好转,那事情还真不好办了!当然不能放他出去,不然从宫廷到文武,要死很多人。
符金盏不动声色,抬起手轻轻一挥,屏退左右。她站得远远的,轻声说道:“官家,你应该明白我不能让你见大臣。”
皇帝“唉”地叹了一起,居然开口道:“那我……见见宗训。”
他说话虽仍旧很微弱,但口齿更清楚了,符金盏心里顿时有点慌。她沉住气道:“宗训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话,跟我说罢。”
“朕与你,还有……好说的?”皇帝道。
符金盏听罢很生气,但没有发作。
皇帝又微弱地说道:“朕时辰无多,最后……见宗训。”过得一会儿没听到回应,他轻轻偏过头来,睁大眼睛道,“你们……要篡朕位……”
符金盏气急反笑,冷笑道:“官家自个留下的这个局面,还能怪谁?难道你真的相信那块木牌子‘女符代王’么;绍哥儿又怎么篡位,天下人服他吗?倒是官家一直倚重的赵匡胤,若是叫他得逞了才真的可能自立为帝。
恐怕官家心里也清楚,只有我扶持宗训继承大统,才能延续江山;不然,你恐怕早就把我杀了吧!事已至此,你还有选择么?”
“淫妇……”皇帝只骂了一声,没力气骂出别的话了。
符金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道:“实话告诉你,我到现在还是清白之身,只有你才把我想得那么不堪!”
皇帝“哼”了一声,带着嗤之以鼻的口气。符金盏道:“你别不信……几年前在李守贞府上,还没洞房就灭门了;后来依周太祖之意、再嫁后的事,应该不用我说了。”
她不能再接受皇帝的辱骂,便冷冷说道:“官家觉得我是个完全不念旧情的人么?李守贞之子算我的前夫罢,周太祖算我的杀夫仇人罢?”
符金盏故意停顿了一下,等他有寻思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道:“我认杀夫仇人为义父,又改嫁仇人。但官家想想,我刚嫁给你那两年,对太祖如何、对官家如何!您不觉得很奇怪么?我心里本来对太祖和官家就没什么怨恨……那是因为我和李崇训毫无夫妻之实、也无夫妻之情,如何对太祖怨恨得起来?”
“咦?”柴荣忽然变色。
三言两语,符金盏就把他说服,她本来就是个聪慧的人。此时她注意观察柴荣的神色,情知他已信了八分,当下忽然觉得多年一来终于出了一口怨气。
她见状仍然不放过柴荣,又冷冷说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官家只要稍微用心就明白。但这么几年了,官家那么聪明的人,却还是不明白,因为在你心里根本就只有天下,而没有我这个妻子;我对你无足轻重,你连一点心思都舍不得用在我身上!”
柴荣忽然从被子里把手向符金盏伸过来。
符金盏急忙倒退了两步,更加远离他,却又逼问道:“官家是不是后悔了?”柴荣无奈地不做声。
符金盏道:“现在想后悔也晚了!您又知道我为何编造马夫的事么?”
柴荣不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似乎正在回忆往事。
第二百五十三章 圆满
昔日叱咤风云的大场面已经远去,千军万马已不在眼前。最后的时光里,帝王的跟前只有一个女人。
符金盏的脸上忽然一红,羞愧地低下头,不再解释编造“马夫”的事的原因。沉默了片刻她才叹道:“官家是英雄也好,明君也罢,起初还叫我敬仰,可这么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那些风光与我又有多大的关系?”
怨气重新浮上了她美貌的脸,她冷冷道:“要是官家不那样对我,现在何至于此。”
就在这时,忽然闻得“咳咳”几声,她忙抬头看时,只见柴荣吐出一口血来,伸出来的手也垂下去了。符金盏忙上前察看,只见他的气息甚微,眼睛也闭上了。
“来人!”符金盏忙唤了一声。
先是宦官曹泰带着一些女子走进来,符金盏又叫御医来看。
御医一阵忙活,其中一个老头跪伏在地:“微臣斗胆进言,是该让官家立遗诏的时候了!”
符金盏脸上微微变色道:“刚才官家还和我说话!看起来好得多了。”
御医道:“皇后不闻‘回光返照’么?久病虚弱之人,忽然无药清醒,便是垂危之迹象!”
符金盏道:“除了官家,我没有服侍过重病之人。”
……
金祥殿外,一座城门内的虎捷军临时驻扎的军营里,郭绍正在拿着一张干饼大嚼。
这时一个亲兵走了进来,在他旁边小声道:“卑职刚刚在枢密院得知,殿前都检点张永德独身一人到枢密院来。”
郭绍闻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外面,又是一个艳阳天。下了好一阵雨,这天晴起来便叫人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