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绍立刻说道:“左少卿去不太合适。”
左攸道:“此时军中没有什么合适的人,这等事正是我能做到的。大周灭蜀,诸公各施所长,左某却未立寸功,请主公把这个建功的机会授予下官。”
郭绍沉吟不已,那高彦俦降不降还两说,万一他要什么决战前把左攸杀了祭旗,岂不心痛?左攸到底是跟了他多年的人。
左攸道:“只有我才能向高彦俦说清主公的志向和作为。”
郭绍抬头看着左攸,左攸一脸微笑道,“大事要紧,主公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好。”郭绍点头,又忍不住叮嘱道,“左先生多保重。”
准备妥当,郭绍派人送左攸和姚濂返城。当下又下令杨彪聚集步兵两千在东门正面布阵,史彦超率骑兵一千在侧翼两里地外准备。
城下一片兵马,太阳正在不知不觉中向中天爬升,郭绍望着城楼等待着。如果高彦俦真要出城决战,这仗是毫无悬念了,不说周军两万大军在城外,单是准备迎战的三千人就能将高彦俦部击败……完全可以想象那种一边倒的战局,正面步兵一交战,史彦超的重骑从侧翼直接就将蜀军碾压,可能打起来半个时辰都不用。
等了许久,沉重城门终于缓缓打开。便见一众骑马的人慢慢走了出来,当前一人身上绑着绳子,自缚于阵前。
郭绍看明白了状况,策马来到军前,便见那个全身捆绑的高大汉子被人从马上扶了下来。汉子单膝跪地,大声道:“败军之将高彦俦,今已封存府库,率部向大周禁军殿前都点检郭大帅投降,但求一死谢罪。”
郭绍从马上翻下来,步行上去,董二等人忙左右追随。郭绍二话不说从腰间“唰”地拔出短剑来,蜀军投降的人无不面有惊色。但他只是上去,亲手割断了高彦俦身上的绳子,然后扶住他的膀子扶了起来。高彦俦看着面前年轻的面孔:“郭大帅?”
“高将军于蜀国,不该承担战败的责任;于天下,无亏于大义。”郭绍想起对刘仁瞻说过的话,看着高彦俦的脸诚挚地说道,“真正的勇士,不是敢于一死百了,而是敢活着证明自己的价值。高壮士失去了一个展现自己才能的舞台,是为了走上更大的舞台。”
“郭大帅……”高彦俦顿时动容。
郭绍笑着拍了拍高彦俦的肩膀,回头大喊道,“前锋进城,从蜀军手中交接防务,严律军纪!”
……
夔州一失,蜀国东部局势便全线崩溃,开、忠、涪、渝等州主动派人请降。这些地方本来就没多少兵,守将见周军进三峡后不到半个月就破了苦心经营的夔州,没人愿意再死守。
蜀国都城成都府,天空灰蒙蒙的。孟昶听闻消息,惊得差点从龙椅上摔下来,茫然四顾大殿上,说道:“谁说郭铁匠胸无大志,周朝外强中干的?”
“王昭远。”立刻就有愤愤地答道。
孟昶又问:“王昭远呢?”
“在夔州大败,连半天都没顶住,投降了。”刚刚说话的武将不动声色地拜道。
孟昶泪如雨下,用手捶着胸口,哭道:“为何?我待王昭远不薄,他为何要弃朕……王昭远不是卧龙吗……”
李昊道出列道:“陛下,王昭远除了向陛下表忠心、除了自吹自擂,有过什么拿得出手的作为?昔日秦凤成阶之战,四州弃守,王昭远在汉中,嚷嚷着要收复秦凤,进军关中,他收复过寸土吗?要不是高彦俦当年退保青泥岭,周军无心得寸进尺,王昭远别说进军关中,当年就要失了汉中。”
孟昶后悔不已,说道:“朕不该,不该听信王昭远的空口巧语,朕被他误了!”
殿下的一个大将道:“陛下,末将有言。拼杀在前的将士得不到重用封赏,像苦守青泥岭的兴州防御使侯茂,连增援都没有;溜须拍马的弄臣未立寸功,却享用荣华富贵。长期如此,故将士不用命,临阵毫无斗志。”
“朕悔啊!”孟昶仰头长叹。
……殿后的花蕊夫人一脸苍白,小声自言道:“晚了。”
大殿上很快怨愤四起,有人大声道:“王昭远失了重地,又投降,应诛杀其全家,没收其家产分给杀敌的将士!”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吵闹一片。
此时却听不到李昊的声音。
孟昶似乎回过神来,急忙问李昊:“现在咱们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李昊发怔,片刻忙躬身道,“陛下是国君,臣等愿听陛下旨意。”
立刻有人大声道:“剑门关尚在我国之手!东路周军孤军深入,不一定敢打成都,大事尚可有为!眼下之计,应派人嘉奖韩保正死守剑门,保北路不失;然后聚兵成都府,若周军来攻,二万人怎么打下十几万大军固守的大城?只要守住都城,派人去各地劝说投降的州县反水,断周军东面后路,叫他们有来无回!”
人们纷纷附和:“北路未通,周军只有两万人入蜀,暂时还不敢到成都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来点酒罢
剑门关城下面硝烟弥漫,火药燃烧的味道在石头地面上散开非常呛人,周军士卒正在蜂拥向后退却。“啊”一声惨叫,一个士卒背上中箭扑倒在地上,烟雾弥漫中,时不时看见长黑影飕飕飞来,周军丢盔弃甲,退兵仿佛战败一般。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曹彬在向拱身边叹了一句。他是个二十七的年轻武将,面白,胡须却很浓黑。因在晋州被向拱看中,追随参加攻蜀之战。向拱没看错人,曹彬在青泥岭和兴州大战中部署得当,又很会做人、能约束将士,让向拱轻松了不少。
曹彬用兵不用奇,却每次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能赢的仗一般不会输,不能赢的仗也很难出奇制胜。
不过曹彬在剑门想用奇兵,可惜没成功。他先是打听到剑门附近有一条小路,是逃税的贩夫走卒、逃犯这些人为了避免官府关卡走出来的路。于是曹彬请命带着一部人马走小路想绕道剑门关腹背,不料蜀将早有准备,曹彬遭到占据地利的蜀军伏击,大败而归,只好放弃了那条羊肠小路。
“韩保正此人,乃我手下败将。”向拱愤愤然道。他意指兴州韩保正两万大军背城结阵被击败的事。
向拱已记不清楚自己多少次派人进攻剑门关了,多次失利下来已经满腹火气,忍不住对着上面的城关破口大骂。
曹彬见将士都跑回来了,又递了个眼色,随军的小官小吏走上前开始大声叫喊,各种道理劝降。
向拱没好气地说道:“叫他们别喊了,有个屁用。蜀军既不缺粮缺兵,又能守住关口,口水说干他们也不会投降。”
曹彬不禁说道:“韩保正此人,用兵中规中矩,不算高明但经验丰富熟知军务,但也算蜀国的一员良将。他能敏锐判断出形势,兴州战败后,立刻放弃汉中保存剩下的实力,退保剑门,现在证实他的判断和决策都是明智的做法。”
“良将个屁!”向拱骂道,“我看他就是个死缠烂打的无赖!”
曹彬劝道:“向节帅息怒。”
向拱转头道:“我实在愧对郭都点检的信任,去年打汉中就不利;今年手握大军四万,却被挡在这里不能进寸步……你有什么计策?”
曹彬皱眉苦思,无计可施。
旁边王景的长子说道:“防守这种地方,不缺兵力不缺粮草,只要主将是战阵老将会用兵,谁也没办法;这不怨向节帅,谁来都是一样,靠运气看遇到对手是什么样的人。除非……”
向拱忙问:“除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