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湘云的抱怨,落春没有罗里吧嗦的向她解释原因,只是神色淡淡的说了一句:“来去不是坐轿就是坐车,我倒没觉得有多不方便,至少那边宽敞。”
宽敞两字将湘云后面的言辞全都堵了回去,她刚才去过迎春她们所在的王夫人的抱厦,当然无法和在贾母这边比,而且三人住在三间抱厦里,自然也谈不上宽敞。虽然落春在大房的住处她没看到,但是落春是大房的女儿,而且她也知道,邢夫人很是疼她,居住条件一定差不了。湘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搬屋子的事不仅涉及到很多事,而且还涉及到了很多人,所以落春的一句话弄得屋里的气氛好不尴尬,因为事情是由湘云引起了的,所以虽然湘云不明所以,但是感觉到凝滞的气氛,她也知道事有不妙,自己似乎碰到一些不碰的地方,因此有些下不来台,呆愣愣的站在落春的面前,干笑着,不知所措。
宝钗见状,笑着上前拉着湘云到一边,一面走,一面亲切的说道:“云妹妹,老早就听说府里的人提起你,却在一直没机会见面,今日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也好让我们姊妹多亲近亲近。来,我们到这边说体己话去。”
湘云赶紧借着宝钗给搭的梯子下来,两人到一边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湘云就这么被宝钗拉走一事上,或许有的人可能还在心里感叹宝钗懂事,将尴尬的气氛化解开来。落春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宝钗的话,或许他们只是听听就过了,但是她听了之后,却满心不是滋味,心中生出一股非常荒谬的感觉来。
迎春、探春和惜春这三姐妹,外人看来估计认为十分融洽,因为只要有事的时候,哪怕家里一个小宴,过个什么节气,都是一样的衣服首饰,去老太太,太太房里或者宴会地点似乎永远都是同出同入的。其实不然,当她们终于有了大观园可以分开住的时候,除了在长辈面前出现的时候,要在门口聚集起来造成同出同入的表象外,其实并不经常相互来往。起码不比和黛玉、宝钗她们的来往多,基本是一样的。
这个时代的不经商的有钱人家的有形财产的主要形式,一部分就是不动产,就是田地,房舍,这个也是收入的来源,起码是来源之一;另外的就是住宅里的东西和仆人了。那时代的东西好像都存在家里,要不一场火灾就有人倾家荡产了,其中最有名的不就是香菱的父亲甄士隐家不就是一场火灾就败落了。对了他家住在寺院边上,从风水上讲可是不好的。贾家应该也不例外,不动产就是田产和房宅,剩下的就是各个房里的古董珍玩,金银积累,名贵家具,书籍字画那些东西了。书籍字画这次搬家看了,好像都在;古董珍玩,名贵家具等,有些是摆了出来,有些是收在库房。金银这些钱财就不知道了。他们的收入主要是地租,当然还有俸禄和做官的灰色收入。贾府也是这样的,地租是大头,以贾府的开销,俸禄那几百两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们的官职小,有没实权的问题,所以灰色收入状况不明。
黛玉是豪门珍苑里的一株名花,不经风不经雨,没见过高墙四角外的天空。而落春本人,就是如今被命运抛弃,身份贱如草芥,也是一株劲草,经历了时空身份的巨变,哪里是风吹雨打能动摇的。所以不能以自己的标准要求黛玉。
☆、第63章
落春翻看着从贾赦书房里拿出来的近日的朝廷邸报,不禁掩面沉思,朝堂上近日似乎并不平静呀,黄河决堤,江南土地兼并,漕运,盐税,贪腐……桩桩件件都是大事。而且虽然邸报上没有明确写明,但是落春还是从中看出江南不是很稳当。从江南的这一堆事上,她想到了在扬州当官的林如海身上,进而想到了如今在府里的贾敏和黛玉。
“姑娘,姑娘?”纱织低声轻唤,将落春从神游中拉回现实。“嗯?”落春回过神来问道:“什么事?”纱织回道:“姑娘,你不是让我父亲找人盯着给小蓉大奶奶看病的那位张友士的行踪嘛,刚才我父亲传消息进来了。说这位张先生现在在冯紫英将军家里住着,作息比较规律,每天上午如果没事雷打不动的到前门大街的一家名为茗香的茶馆去听书,然后在外面用过午饭回冯家,下午或是吏部查问消息,或是去访友,或是去拜客,或是逛街,……因为只是远远的盯着,而且姑娘再三叮嘱不得惊动对方,所以我父亲找的人不敢靠近,因此对张先生去的人家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姑娘如果想要的话,只要给一些时间,想必应该能查清楚。”
“不需要。”落春摇摇头说道:“我对这位张先生的交友情况并不感兴趣,知道他身后有个冯家就够了。”纱织好奇的问道:“姑娘,无端端的为什么要盯着这位张先生呀?就算这位张先生不错,老太太还特地请他过来给姑太太和表少爷、表姑娘看病,但是这和我们似乎没什么关系吧。姑娘这么做是因为什么?”
落春长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未雨绸缪吧。有些事我现在只是先落子,但是之后用得到用不到我现在也说不好。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心希望是能够用不到的。”落春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纱织更糊涂了,她满眼问号,疑惑不解的说道:“姑娘说的话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是怎么一连起来我就听不懂了。”
“听不懂才好呢,我希望你能一直不懂下去才好。”落春意味深长的说道。“好了,不懂就别去想了,也许以后你会有懂得那一天,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你会觉得还是不懂最好。去,给我倒杯茶来。”纱织带着满心的疑惑去给落春倒茶去了。落春把目光重新落到手中的邸报上面,轻敲桌面,想着心事。
王善保家的捧着个匣子悄悄的进来,纱织见落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理人,以倒茶作掩饰上前轻轻唤道:“姑娘,王大娘来给姑娘请安来了。”落春回过神来,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王保善家的,不等她开口,王善保家的抢先笑道:“我家大小子在外面赶巧得了些新鲜的橙子,我特地给姑娘送来让姑娘尝个鲜。”
“难为嫂子心里记挂着我。”落春示意纱织上前将王善保家的手里的匣子接过去。王善保家的满脸堆笑说道:“其实这个除了给姑娘送几个橙子尝个鲜之外,还有点事想请姑娘示下。”落春闻言笑了一下,调侃道:“嫂子果然不是没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说吧。”
王善保家的左顾右盼了一下,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张口。落春见她面露为难之色,心下明白几分,先是让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全都退下,又命纱织守在门口,这才说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难以启齿?”王善保家的依然没有说话,面露犹豫之色,见状,落春不耐烦的催促道:“究竟是什么事,你倒是说呀。这般黏黏糊糊的,不痛快,这屋里除了你我再没旁人,出的你口,入了我耳,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按理说这话其实是不该和姑娘说的,姑娘毕竟是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只是这事兹事体大,若是不说,将来若是真有个万一,我绝对是百死莫赎,所以只能壮着胆子,也顾不得合适不合适说了。”在说之前,王善保家的先是罗里吧嗦的说了这么一篇子话,然后才说道:“我家大儿媳是在邢家伺候的,三姑奶奶知道大郎媳妇是太太的人,所以并不怎么让她到跟前服侍。我家大儿媳虽然不在三姑奶奶跟前伺候,但是宅子里面服侍就那么几个人,而且他们两口子又负责府里的采买,所以府里发生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我曾经和姑娘提过,三姑奶奶和住在左近的钱家嫂子来往密切,两人甚至合伙做起了贩卖花木的生意。三姑奶奶售卖的花木是从太太这里搬去的,这根本是无本的买卖,但是三姑奶奶却说做生意蚀了本,将宅子的东西往当铺里送。前些天舅老爷回来,我家大儿媳妇还听到三姑奶奶向舅老爷要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房契……”
关于邢三姨卖花木攒私房钱的事落春是知道的,因为她怀疑邢夫人也知道,但是邢夫人却对此听之任之,所以她也就没管,但是听说邢三姨往当铺里送东西,并且向邢德全索要房契,忍不住说道:“三姨这是疯了吧?她这是要干什么,我知道她要攒嫁妆,但是也没有这么个攒法呀,卖了房子她让舅舅和大舅舅他们一家住哪?她不会是觉得和我母亲生分了,我母亲不会管她,所以想卖了宅子招女婿上门吧?”
后面一句落春完全是为了缓解心中的怒气开玩笑的,但是王善保家的听了她的话却面露古怪之色,落春顿时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不是吧,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王善保家的说道:“听我家大儿媳说,三姑奶奶和钱嫂子说,说太太不给她银子,也不给她备嫁妆,她只能这么一年一年的拖着,坐等年华老去,如今也是没法了,所以这才打算卖了宅子招婿上门。”
“啪!”落春听了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怒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管她?母亲要是真不理会她,哪里会把她接到京中,不给她银子,那进京这么长时间,她的衣食住行都是从哪来?招婿上门?邢家的男人又不是死绝了,用得着她招婿上门吗?她这么做,把舅舅放在哪?”旋即落春想起一事,进而问道:“既然三姨都说出这话来,该不会人选都找好了吧?”
王善保家的面露尴尬之色,吃吃艾艾的说道:“钱嫂子倒是给介绍了一个,据我家大儿媳妇说人物倒是挺出挑,至于家境如何倒是不知道,但是听钱嫂子说好像有房子有地……”
听了王善保家的话,落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是男方皮相太好,迷得邢三姨五魂三道的,以至于忘了礼义廉耻;还是这邢三姨是想嫁人想疯了,所以遇见了一个合适的男子就不管不顾了;又或者是她思想就这么前卫;……不过不管哪个理由,传出去,届时声名扫地的可不止邢三姨一个人,而且不管是在老家,还是在京城,一旦出了这种事,邢夫人和落春都会跟着受累。
落春终于明白王善保家的为什么一开始吞吞吐吐的不敢说了,因为这事在这个时代实在是不好启齿。同时,落春也庆幸邢夫人对她乱七八糟的教育,若非这样,王善保家的也不可能把这种事和她这个养在深宅大院未曾出嫁的闺中少女说。落春也理解王善保家的为什么选择第一时间告诉了她,而不是邢夫人。就邢夫人那个脾气和脑子,知道了,指望她消无声息的把事情解决掉,难。要是闹大了,被府里的人知道,那可丢人了。解决不了,邢夫人只能找人商量,但是这事又不能和旁人说,最终商量的对象只能是落春,因此王善保家的干脆直接先把事情透露给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