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姑娘。”品绣轻手轻脚的掀帘子进来,看见落春坐在炕上,伏在炕桌上正在描花样子。看到她进来,落春放下手中的笔,问道:“麻凡回来了,他可有话说?”作为车夫,麻凡担负着送贾琏和贾敏娘三到码头的差事。品绣笑道:“麻凡亲眼看到琏二爷和姑太太他们上了船,张先生和他们碰了面。张先生还让他带句话给姑娘,说他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只是有些事非人力所及,因此职能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落春重复着这句话,冷笑一声,说道:“其实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句话,因为这意味着命运并不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而是交付给虚无缥缈的天意,我觉得这是一句很不负责的话。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人定胜天,事在人为’,我喜欢这句话,但是最后在铁的事实面前,你不得不承认,有的事,真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姑娘?”品绣感受到落春低落的情绪,开解道:“姑娘未免想太多了,这人在世上,想要一直顺心如意,难,谁没有个三灾八难的,难道还不许人生病了?姑娘也别太担心,说不定姑老爷吉人天相,等姑太太她们回扬州的时候,他已经痊愈了呢;就算依然在病中,但是姑娘别忘了,这次跟着姑太太他们一起回扬州的,可是有张先生,张先生的医术可是有目共睹的,甚至比宫里的太医还要好,在他的妙手回春下……”
“这可说不准。”纱织插话进来,泼了一瓢凉水:“品绣姐姐,你不能把事情竟往好处想,万一事情不如你所料怎么办?就算张先生的医术高那有怎么样,难道你没听过‘阎王让人三更死,谁人能留到五更’这句话嘛,张先生就算医术再高,他也只是个凡人,没能耐和阎王抢人!”
品绣本来看到落春情绪低落,心情不好,因此才把事情往好了说,为的就是宽慰落春,但是纱织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没好气的白了纱织一眼,气急败坏的数落道:“你个死丫头,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你就算不说话,这屋里也没人把你当哑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你……”
落春摆摆手,止住了品绣对纱织的训斥:“好了,品绣,你也别说纱织了。纱织不是故意捡不好听的说,而是因为她担心我抱着很高的期望,结果却不如我意,担心我失望承受不了落差,所以让我提前有了心里准备。她和你的心思虽然不同,但是也是一番好意。”
纱织见落春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胆子立刻壮了起来,在一旁忙不迭的说道:“就是,就是,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不是不会说话,还是姑娘明白我。”品绣看到她这副得瑟的模样,飞了个白眼过去,没有说话。
“你们都退下去吧,我想静一静。”落春对品绣和纱织之间的眉眼官司无意掺和进去,心绪烦乱的她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人。听了落春的吩咐,品绣和纱织相互看了一眼,担心的看着落春,想要说什么,但是蠕动着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屋里的小丫头退了出去。
给贾母请过安后,落春陪坐了一会儿就退了出来,来到了贾敏一家的住处。一进院子,紫鹃就迎了出来,落春看到紫鹃,顿时一怔,诧异的问道:“紫鹃,你怎么没跟着姑妈一家去扬州?”
紫鹃垂首答道:“姑太太说他们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我老子娘都在这边,不忍我和家人分离,况且姑娘身边并不少人服侍,所以姑太太留我在这边看屋子。”
在原来的世界里,黛玉从林家只带了一个奶娘王嬷嬷和一个小丫头雪雁过来,这两人进了贾府后两眼一抹黑,在贾府人生地不熟的,自然不如贾母给的紫鹃中用。如今是贾敏带着孩子们进京,有贾敏带着,几乎把林家大半个家都搬了来,黛玉和林朗是贾敏的心尖,他们身边的人都是贾敏千挑万选的,和宝玉房里一样,一群人伺候一个,差轻人多。黛玉不缺使唤的人,而且她身边的大丫头知夏和立夏怎么肯让紫鹃一个外人夺了位置去,所以虽然紫鹃依然被贾母指给黛玉使,但是在地位上就没有原来那么超然了,而且虽然黛玉待她很好,在待遇上和知夏她们这些大丫头平齐,不管是赏赐还是份例什么的都是上上份,但是紫鹃并没有被黛玉特别倚重。因此这次贾敏一家回扬州,她被留下也理所当然。心念电转之间,落春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
在黛玉的房间,落春拿着玩双陆的骰子,在手里把玩着,陷入了沉思。不管是记忆还是空间,都是她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作弊器,只是原本的世界并没有她这个人物的存在,虽然一直说蝴蝶效应,但是落春不知道她目前所做的,到底改变了多少原来的命运?邢家是在老家还是在京城,似乎没什么差别,或许邢德全的命运有所改变,但是目前还不是看结果的时候。虽然多留了贾敏几年的性命,但是这次回扬州,就算有张友士在身边,贾敏的身体也未必能支撑得住。还有,林如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做了这么多,落春此刻犹不敢确定林家的命运改变与否。
贾家这边,尘封的往事被她打听清楚,因而也对贾家为什么落得那样一个结果有了大概的认知。可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有些事情依然是那么的顽固走在命定的轨迹上。她救不了秦可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宁府开启造衅开端。虽然她已经布了很多暗手,但是她不想就这样呆呆的等到事发,说不得就要寻些事出来,瞧瞧命运到底被她摆弄成了什么模样。是以现下,落春打算逐渐将几件布好了引子的事全都给做实了……清清楚楚地瞧一瞧自己这多少年的积累,看看到底做不做得成这翻云覆雨手……不管是刑部大牢,还是山神狱庙,反正她都不想去。
抓紧时间,打通了通往贾政外书房的地洞,夜深人静的时候,落春来到贾政的外书房。落春曾经吐槽贾赦外书房的松散,但是到了贾政这里,她该说不愧是兄弟嘛,虽然府里一直都说贾政远胜贾赦,但是就冲外书房的布置和守卫情况,她觉得这两人半斤八两,只不过贾政的面子工夫做得比贾赦好而已。不过作为府里的“读书人”,贾政比贾赦要好的是,想找他写字的纸张要比贾赦容易的多,落春挑拣了一下,拿了一叠贾政的文稿回去。虽然早就知道,就外书房那个情况,贾政不会发现有人进了他的书房,并且动了他的东西,但是当落春真的发现府里风平浪静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很失望。
怪不得黛玉说宝玉“我知道你心里有妹妹,只是有了姐姐就忘了妹妹”。这话从某个程度上来说还真没说错。因为黛玉的离去,宝玉确实郁郁寡欢了几日,不过在宝钗和秦钟的陪伴下,很快他又恢复到原来精神满满的状态。宝玉白日里要上学,黛玉不在,贾母待宝钗和四春平平,可能是觉得膝下寂寞,所以接湘云过府的日子不免多了起来。
落春听说湘云来了之后,来到贾母的正房,正赶上湘云穿着宝玉的袍子和靴子,抹额也勒上,打扮成小子的模样,站在椅子后面,贾母老眼昏花,误以为是宝玉,忙道:“宝玉,你快过来,仔细那上头挂的灯穗招下灰来,迷了眼。”鸳鸯笑道:“老太太可是忘了,宝二爷这会子还在学里呢。”
“看我这记性,我都忘了这茬了。”贾母扶额叹道,指着湘云问道:“那这又是哪个?”宝钗笑吟吟的说道:“是云妹妹。”湘云笑呵呵的跑了过来,转了一圈,得意洋洋的说道:“怎么样,我这身打扮不错吧,连老祖宗都瞒了过去。”宝钗笑着点点头,说道:“猛的一看确实有几分宝兄弟的影子,只是前提是你先得把耳边的两只坠子摘下来。”让宝钗这么一说,湘云摸上耳边的红宝石吊坠,惊道:“哎呀,我把这个给忘了。”一时间屋里笑声一片。
等到了宝玉放学回来,屋里更热闹了。惜春就坐在宝玉下首,嗅到宝玉身上传来的一丝酒气,忍不住好奇的低声问道:“二哥哥,你身上的酒气是怎么来的?别告诉我家学里摆起了筵席来了?我听兰哥儿说你最近这段时间可是常常请假,不等家学放学就说有事跑掉了,你在外面到底有什么事?”
宝玉听了惜春的话,歪着头嗅了一下自己,悄声说道:“你鼻子倒尖,为了不让老太太和太太发现,我回来后就洗了澡,换了衣服,袭人她们都说没问题了,没想到竟然还被你闻到一丝酒气。”
湘云看着宝玉和惜春在那边低语,笑着插言道:“爱哥哥,四妹妹,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也不说理我一理,竟然躲在一边说悄悄话。你们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事,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也听听。”
一席话把大家的目光都引向这边,宝玉一时之间张口结舌,他刚才和惜春说的话显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探春看出宝玉的窘状,忙出言为其解围道:“这话很是,云姐姐可真是好久没来了。自从林姐姐来了之后,云姐姐来的就少了。而且自从林姐姐来了之后,宝哥哥心里只有林姐姐,把我们这些姊妹都忘到一边去了。如今林姐姐走了,宝哥哥这才记起了我们这些姊妹,这才想着和老太太说把云姐姐接来……”
面对探春似假还真的抱怨,因为涉及到黛玉,宝玉神色有些不满的打断她:“胡说,我哪里忘记你们了。这根本关林妹妹什么事,而是因为我上了学,所以没太多时间和你们玩了而已。三妹妹你不也常劝我,说我一个男子,不该常在你们堆里混着,这会我出去了,你怎么反而抱怨起来了。”
落春知道,探春将原因全都归咎到黛玉身上是不对的,固然有黛玉的一部分原因,但是正如宝玉所言,还有他如今要上学读书的缘故,当然,其中秦钟也是一部分理由。只是身处内宅的探春,只看到了黛玉的存在,或许她不是不知道还有其它的理由,但是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内心深处对黛玉的怨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