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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2 / 2)

杨遇春生起一堆火,将众人的衣服烤干。

火光温暖地摇曳,杨佑看着橙黄色的火焰,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折腾了一晚,几乎没怎么睡,一直提心吊胆。

杨遇春连着脱下两件衣服,铺在地上,露出赤裸精壮的胸膛,对着杨佑说:“王爷,先睡一觉吧。”

反正也要等到楚歌的消息。

杨佑倒在衣服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他听见了水泡的声音。

视线昏黑,他被水流的力量推来推去,始终找不到依靠,一个个黑影在水中潜伏着,手中的白刃在水下发出刺眼的光泽。一只手伸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不断往水下拉去。

眼前越来越黑,水温冰凉,让人麻木。他眼角余光看见明晃晃的刀子正落下,往自己的胸口扎去!

不!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杨佑猛地打了个寒噤。

“王爷!”杨遇春抱着他的头,拍了拍他的脸颊。

杨佑眨了眨眼,感觉四肢都脱离了控制,需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理清脑海中混乱的思绪。

杨遇春松了一口气,蒋凌过来探了脉,“许是惊吓过度了,昨日死战凶险异常,王爷能撑着带我们出来,如今轻松了,恐怕各种情绪都上来了。”

杨佑满头虚汗,疲惫地闭上眼睛,手不自觉地放在胸前,隔着衣服摸着龙鳞,那薄凉的触感让他安心。

杨遇春看他脖子上有根红线,便伸手去碰了碰,杨佑如临大敌一般往后缩,躲开他的手,游离的目光立刻集中,盯着杨遇春。

杨遇春尴尬地收回手。

杨佑回神,擦了擦头上汗水,问道:“怎么了?”

“你做噩梦哩!”杨遇春往火中添了柴,坐到他身边。

杨佑头疼无比,耳边传来尖锐的鸣叫声,应该是有些发热,他坐得离火近了些,霄宁得空在庙里翻了翻,翻出了一些藏在角落里的衣服,都是些粗布麻衣,寻常农家的打扮。

霄宁将衣服给杨佑盖上,杨遇春摸了摸杨佑的头,又摸摸自己的头,“有点烫,睡会吧,等那个,什么歌姑娘回来了再找地方。”

说完杨遇春将衣服紧了紧,杨佑一闭上眼就,耳边就开始冒出气泡的声音,只好一动不动地盯着火光。

其他人都用衣服盖着安静地休息了,杨遇春一个人看着火顺便放哨,他时不时摸着杨佑的额头,看杨佑神色恹恹,关心道:“睡吧,俺守着。”

杨佑摇头,坐起来和他并肩,“睡不着。”

杨遇春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暗暗道:“只要俺还在,不会有下次了。”

杨佑知道他在表忠心,没说话,只是笑笑,侧着坐过来,将背靠在杨遇春身上,抬头看着积满灰尘的破庙。

不知为何,此时此景让他觉得熟悉。

那是小时候,杨佑偷了厨房的红薯,揣在兜里带到了敖宸的地方。

就先叫那里困龙池吧。

敖宸心血来潮,要教他武功,杨佑蹲马步没几下就喊累,死活不练了,敖宸只好放弃。没过一会,敖宸又说他应该锻炼身体,提着他到湖边要他冬泳。

杨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提溜着后领丢进了湖里,在冷水中扑腾了半天,好在他在钱塘弄潮的本事没丢,没被敖宸淹死。

敖宸在岸边看着他哈哈大笑,每次杨佑游到岸边,他都把杨佑提着丢回去。

杨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想杀掉自己。

敖宸笑够了,亲自下水把他捞了上来。

两人在松林里捡了很多柴火,在神庙里燃起来烤红薯。

敖宸把他扒得光溜溜,衣服放在火边烤干。

他则穿着敖宸用奇异材料织成的外袍,靠在敖宸身边,听着噼里啪啦的火声。

敖宸过一小段时间就会问杨佑,红薯烤好了没。

杨佑被他玩了一天,实在是不想回答他,躺在敖宸的大腿上看着头顶的小破庙。

下面都打扫干净了,房梁上还积着灰,杨佑爬不上去,敖宸又不会打扫,便让它脏着,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敖宸伸手过来摸摸他的额头,“我还记得,我见到杨烁的第一面,他也在烤红薯。他好像是被敌人追杀,带着残兵躲在山中,我循着云气而来,正好撞上了他。”

他难得讲起自己的故事,杨佑便认真听着。

敖宸却不再说话了。

“没了?”杨佑问。

“没了。”

“怎么就没了呢?”杨佑不解,这种历史性的会面,难道不是应该久久镌刻在记忆之中吗?

敖宸轻轻地笑,或许又不是笑,杨佑从中读到了很多复杂的涵义,小时候的他不懂,现在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回想起敖宸的神态和语气。

只记得敖宸说:“大概就是一个愣头青和另一个愣头青讲述自己的豪情壮志,两个人一拍即合吧。过了那么多年,谁还记得呢?也没什么好记的。”

那些风霜雪雨的苦楚,把酒言欢的畅快,纵横天下的豪情,海晏河清的壮志,早就成了故纸堆中的一堆尘烟,风一吹就散了。

与任何人而言,都没有了价值。

敖宸明白得晚,杨烁明白得早而已。

杨佑品不出敖宸的萧瑟,这时候却颇有些感触,大约有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心态。

说不上是不是他自己的牵强附会。

如今前路凄迷,他却还要走下去,一时也有些踌躇。

杨遇春的光着上身,肌肤透着干燥的温暖,杨佑半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道:“牛啊,除了我遇刺的那两回,你杀过人吗?”

他本是想问,杨遇春何以在当时迅速地反应,并毫不犹豫地拔刀,而且丝毫没有任何噩梦和消极的情绪缠身。

“杀过。”杨遇春答道。

杨佑却吃了一惊。

“从前春耕争水,各寨争矿,泼皮打架,伤到哪里都是常有的事情,就算不杀人,手上重了也是要命的。以前村子里遭匪,俺下手重了些,留下了三条狗命,族老替俺遮掩了。后来和泼皮打架,手里也没轻没重,不知道死人没。昨天那些人也是,不知道刀上有没有留下几条命。”

他的河北口音让杨佑觉得好笑,“杀人是什么感觉?”

杨遇春的胳膊僵了一下,“没感觉,比杀猪还轻松。”

这又是什么比喻?

“鸡砍了头也会蹦跶几下,猪被捅了脖子放血也还有力气挣扎,可是人一刀下去,不死也是半条命。太轻松了。”

杨佑仔细品味着他的质朴而无情的话语,忍不住笑了出来,“杀人只是一刀的事情,可是一个人要长大成人,却要耗费若干的时间和精力。”

杨遇春低头看着脚边的刀,“老道士说,正因为救人比杀人难得多,所以手中的刀不要轻易挥动。俺的刀,是用来替王爷守护天下的。”

杨佑没想到陆善见还会教杨遇春这些东西,只是这话此刻听起来却有些大逆不道了。

“这些话别跟其他人说。”

杨遇春点头。

两人又聊了些杨遇春小时候的趣事,都是些田间地头的琐事,不然就是无尽的流浪。

杨遇春是弃婴,从小吃百家饭,在原来的村子待到十三岁,已经是个小牛了,本来已经同一户人家定了亲,当倒插门,却不料那小姑娘在路上被土匪劫走了。他奋起之下杀了三个土匪,保住了未婚妻,却让村子遭到土匪的嫉恨。

河北官场腐败已久,官匪勾结,百姓为了生活,家族中多多少少和土匪有着联系,有的地方甚至是土匪在维持日常秩序,执行法度。

可笑至极。

他们村的族老和匪头子关系好,做主请匪头子吃了顿饭,土匪有错在先,便没有再找村里的麻烦,只是杨遇春却再也不能留在家乡了。未婚妻一家给他收拾了包袱,他就开始了流浪。

苦力、纤夫、打手……他不识字,只能卖苦力,又是个牛脾气,别人来找他麻烦,他也要找回去,一来二去,竟没有在一个地方待久过,几乎在河北府全境流窜。

好不容易在一个富户家当上了长工,又遇上天灾,河北全境缺衣少食,富户家里染上了瘟疫,下人们抢了钱粮都跑了,他守着富户一家人咽了气,也没钱请先生算阴宅,只好随便找个地方把人埋了,随手栽了几棵树,然后就顺着人流南下往京城走。

进了京城,他才知道人间繁华,可惜再繁华也没有他的份,他们是雕栏玉砌下的蝼蚁,是达官贵人们门前的弃灰。

直到他遇到杨佑。

杨遇春一边说着,一边也回想着自己的人生。

小时候苦,村里的老人常常说,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在河北流浪的时候,在京城挨饿绝望的时候,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肯定有好日子过。

可是好日子到底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只有那一个微弱的缥缈的期望像一根线一样吊着他的命,只要松一下,他就得玩完。

庆幸的是,他等到了。

“进了王府,才知道什么是好日子哩。”

杨佑听着他的话,眼眶有些湿润,“一个胶东王,只能救一个杨遇春。可是天下的杨遇春何止千千万万啊……”

杨遇春拿着木棍捅了捅火堆,侧头看着杨佑,“王爷,俺听老道士说,你是要当皇上的人。”

他话中的真挚让杨佑无法逃避这个问题,“如果我说是呢?”

杨佑停了会,认真道:“我想让天下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不是因为某个王爷的善心施舍,我希望每个人靠着自己的双手就能过上好日子。”

杨遇春笑了笑,他不知道如何评价杨佑的梦想,只是隐隐有些兴奋,他握了握拳,问出了自己关心的话题,“那俺以后能当将军吗?戴着大鸡尾巴毛的那种?”

杨佑失笑,“戴着戴着,别说鸡尾巴毛了,孔雀尾巴毛都给你戴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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