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再度回到家中。
「娘子不生我的气了?」谢君朝看向把自己卷得像一条银丝卷的田礼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瞇起眼「我听听看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谢君朝叹了口气,说道「她叫云霓。原是官家小姐,但父亲成了罪臣,一家子女眷没入奴籍,辗转之下被卖到秦国公府。我母亲看她做事伶俐,便把她放在了我房里。」
他说,云霓清楚自己的喜好,处处照顾得周到,他自然对她是满意的,便有了把她收房的念头。就算是做个姨娘,他也想让她有一份好的嫁妆,所以让晴空加了她的份例。直到秋闱上榜后,他就开始在想,未来成亲时,定要找个能容下她的女子。
此时谢君朝已经看见了田礼歆的鼻子从棉被里探出来,以及她那无言的眼神。
「她告诉我,若是她没有子嗣,怕是很难被未来的娘子容下,我知道这不太好,无奈拗不过她,所以我们有过几次亲近。」
谢君朝看见田礼歆瞇起了眼,表情一言难尽。
田礼歆此时此刻心里充满问号,这人原来这么好唬弄过去的吗?人家这么说还就真的信了啊?
「在那之后,我都有派人看着她喝避子汤。后来我就去了东都的书院,为之后的春闱做准备,到了邻近春闱时才回了皇城,可我一回到秦国公府,却找不到她。」
他看见田礼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直到我去问母亲,她才带我去庄子上看她,她有了身孕,已经满叁个月了。母亲问我那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我知道不可能,一来她确实每次都把避子汤给喝了,二来我去东都来来回回都半年的事,日期根本对不上。后来我才知道,她怀的是二房堂哥的孩子。」
田礼歆从婆婆羽夫人的口中听说过,谢君朝的那个二房堂哥是外室所生,虽然被养在了二叔的一个妾室屋子里,但一直没有被正式承认。
谢君朝继续说,因为那个二房堂哥来历实在不明,当年尚在世的二房老太爷,也就是秦国公的弟弟,打算就把他这样养在府里,之后婚配的时候再记到二房其中一个妾室名下便是。后来二房老太爷过世,这事便没了下文,直到前些日子四房的两个男孩子接连出事,二房嫡出小儿子的膳食也出了问题,秦国公把全家上下仆役杂使查了个遍,才找到他这个幕后黑手。同时也知晓了他对大房的算计。
谢君朝身为秦国公府大房嫡子,未来是要袭爵的,若是在正房娘子还没进门时,就先跟通房有了孩子,这秦国公府大房的名声,便确实地坏了。
秦国公谢前当年执掌宣威刑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叁司之权一手在握,刚正不阿,如今更是位居太师,虽享清闲,不须如同当年一般在外奔波,却仍位高权重;长子谢翔叁元及第,这几年在翰林院如日中天,更是深得皇上信任,要是家中有了一个跟丫鬟不清不楚的儿子,谢家这数十年来的清誉,先祖辅佐先皇登基的荣光,都将被败坏。
没有人会在乎事实的真相,更不会在乎孩子究竟是谁的,只会在皇城官眷的茶余饭后流传着,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秦国公府的脸面荡然无存。
因此,那个云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已经不重要了,而是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不仅是为了大房的爵位和清誉,更是与谢家四房上下数十口人的仕途婚配息息相关,容不得半点差错。
为避免养虎殆患,确实不能留下。
田礼歆点头,示意谢君朝继续说下去。
「但她毕竟是我杀的,如果不是我一开始怜惜她的身份,把她收在房里,处处满足她的要求,或许不会走到这一步的境地。」谢君朝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女子想得到丈夫的宠爱,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这件事就尴尬在两人的身分不同。原先出于怜惜,多了一分关爱,最后却成了捧杀。
「至少她不会被打死在我面前。」
谢君朝翻开了宽宽松松的衣袖,田礼歆再次看见了他手上那处伤痕。
「很讽刺吧?这是她唯一在我身边存在过的证明。她最后跪在我面前的时候,说她从来没有爱过我,说她恨这府里所有生下来就无忧无虑的人,说着就拔了头上的簪子要自尽。我上前想拉住她。可那只我送给她的簪子,却插到了我手里。」
「我看着血慢慢涌出来,家丁一拥而上,她两叁下断了气,那一刻,好像距离一切都很遥远。」谢君朝回握住田礼歆伸过来的手「因为手上受了不轻的伤,那年春闱我便没赶上,成天在家养伤。」
「一日,祖父从宫里回来,说是帮我谈了桩亲事,过一阵子便跟着小叔叔去了边城,在那里遇到你,接下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田礼歆抬头,对上谢君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