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诚告诉那些满身是伤的孩子们说,如果他们遇到了暴力事件,即使不能告诉家长和老师,即使报警也没用,还可以来找他。
他秀出自己跆拳道黑带的战斗力,然后向那些还是初中生的孩子们承诺自己一定会保护他们的,企图当他们的盖世英雄,甚至大放厥词地说他是他们最坚强的后盾。
就像那些没有亲身经历校园暴力的家长所教育的那样,他告诉他们:“如果有人揍你,你一定要揍回去。只有反抗了,他们才知道你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只是听起来有道理的话实践起来却不一定有用。
而褚诚可能直到游戏失败的那一刻都不知道他究竟教了那些孩子什么害人的道理。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其实他只是听从着自己的一时义气而行事罢了。如果非要说的话,不过就是每个男人都想过当英雄,而他幸运地短暂满足过了自己的英雄情结。
但是事实是他只能保护那些孩子一时,却护不了他们一世。何况这一时还只有短短的七天。
那个游戏基本全程都没有什么坎坷,顺利得让人心发慌。可惜那个大男孩儿还傻乎乎以为是自己对“以牙还牙”这四个字参透的好。
所以直到第七天的时限临近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很好地保护了那些孩子,感觉自己立了功德一件。
是时他的姐姐褚欣正在游戏的另一端处理别的事件,听着他每日进度的汇报,没有在意他的一帆风顺。
而其他的那些路人队友就更别说劝告了,羡慕他的武力值还来不及。
只有江川全程皱着眉看他,却还是没说出阻止他的话。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于游戏里的那些孩子来说抵抗暴力的方法究竟是什么,如果不这样教他们,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只是在那些孩子发现他们的盖世英雄要离开的时候都重新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反抗的底气没了。
褚诚却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告诉他们面对暴力善于不要忍气吞声,要学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们都垂着头不说话,像一排霜打的茄子。
其中有一个瘦的像个竹竿似的孩子顶着一脸的淤青问他,“你不能不走吗?我不希望你走……”
有很多孩子鼓足了勇气在附和他。
其中有一个很矮的小男孩儿没吭声,大概是不想那么自私。只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糖就往回跑了。甚至没说再见。
因为大概他也知道,他的盖世英雄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即使说了再见,也再也见不到了。
那一大把糖中的几颗从褚诚的指缝间落下,摔在地上被跑过的打闹的孩子踩得稀碎。就像是那个孩子即将破碎的生命。
而褚诚却没有想太多。他摸过每一个孩子的头,拉开了每一个紧抓的他的手。
他在离开之前深深地望了他们一眼,像是要把他们的脸都刻在心里。最深情,也最绝情。
他微笑着对他们说了再见,然后向着离开的大门走去。只是还没等他拉开门,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倒下了。
被血漫过的草地长得更加旺盛,就像是校园里不断滋生的罪恶的种子。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当时很多的玩家都愣住了,只有江川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他拔腿往教室里跑去。穿过了长长的回廊,竭尽全力地向楼上狂奔,结果等待他的是那个还没有来得及说“再见”的小孩儿躺在地上的冰冷的尸体。
幸亏没说再见。江川想。因为这个承诺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空头支票。他们永远无法再见。
他们都永远地留在了这个游戏世界里。
虽然江川并没有亲眼看见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大致能猜到。
那个小孩儿大概不愿意看见那个承诺过要保护自己的人离开的背影,所以独自回了教室。结果在回教室的路上被人堵了。
他们肯定揍他了。江川看着他躺在血泊里的尸体想道。而他或许反抗了,又或许没有。
不过大概是反抗了吧。因为他这几天的表现告诉江川,他是个听话的孩子。
所以他会听大哥哥的话,去奋力反抗那名为罪恶的暴行。可是他是那么的瘦小,那么的单薄。
他反抗的拳头除了引起施暴者更大的恶意和怒火之外没有丝毫作用。他躺在地上已经冰冷的尸体就是这个理论失败的证明。
江川感到一阵无力。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心上筑起了冷硬的铠甲,就总有人告诉他他的防备其实不堪一击。
江川盯着教室里作了恶还在嬉戏打闹的孩子们,突然理解了“以牙还牙”的真正意义。
“所以……你杀了他们是吗?杀了那些坏孩子?”江声问。
江川没吭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继续讲着后续的经过。
那些只是被教育反抗的孩子们接连不断地死亡,而与他同行的玩家数量也在不断地减少。
事实证明,光教孩子们反抗是没有用的——那些被恶意选中的孩子之所以被攻击不就是因为他们或身材的孱弱或性格的孤僻吗?他们都是孤立无援的。
“幸亏那是在游戏里。”江川说话的时候嗓子有些嘶哑。
如果是在现实,改变这个困境会变得很难。国家,社会,家庭,需要全方位的调动起来。
即使这样,法律也无法阻挡那些十三四岁的孩子所释放的恶意,这基本就是个死局。他们能做的只是在网上或者电视上看到新闻时发出一点微弱的声讨声罢了。
但是这是造梦游戏。所以一切问题都可以用以暴制暴来解决。
江声盯着脚边江川的影子,大概知道了问题的答案。他想,即使他不动手,也总会有其它玩家替他出手毁灭那些坏孩子的。
一切总还是可以向更好的方向发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