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他搓两下手,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点了一下那个小鬼,“我想借他一节课聊聊,行吗?”
那个玩家的神色严肃了一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问:“和游戏有关?”
江声不敢告诉他这个小鬼就是夜晚杀人的领头羊,只含糊地说:“那倒不是。我吧,就是看他怪可怜的,想在走之前开导开导他。”
结果江声的前因后果还没说出来,那个玩家先替他接上了:“是不是觉得他父母也在外面务工,平时跟着老人生活,吃不好也穿不好的?”
江声略微点一下头,那个玩家叹气:“虽然这些都只是假的数据,但是如果你觉得这样会让你好受一些,你就带他出去聊聊吧。记得下节课前把他送回来就行。”
江声没反驳,只连说了几句谢谢,结果那个玩家把气叹得更响:“其实你这又是何必呢。这整个学校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这个情况,你单给他送温暖有什么用。”
江声装没听见,兀自走到窗边去开了半边窗户,然后捏一下那个小鬼的脸,粗声粗气地说:“出来。”
那个小鬼在征求了下节课任课老师的同意之后慢悠悠地晃出来了,只是今天似乎并不想和江声多聊。随意敷衍了几句江声的问话之后就打算回去。
是时已经快走到楼梯底下了。江声拽住他的胳膊,说:“昨天我因为你淋了雨,头疼,还发烧了。而且今天还记挂着你,结果你就对我这个态度?”
那个小鬼伸手摸了一下江声的额头,有些心虚地停住了脚步。秦争也皱着眉要上手量体温,被江声抓住了,给他递了个眼神。
江声把剩下的最后一支口香糖递给那个小鬼,拉着他边走边说:“我吧,其实也不是非打感情牌。心疼你是真的,但是我为你做不了什么也是真的。”
“但还是想最后争取你一次。如果你同意和我们共边了,我们在事情结束之后带你离开这儿,去外面看看好吗?”
江声不想空口承诺什么劝你的爸爸妈妈把你带在身边这类不现实的话,即使把这话说出去了,估计他也不会相信。也怕他抵触去他家长所待的城市,于是话一出口就成了旅游。
“当然,”江声话锋一转,“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也尊重你的选择。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是专程来谢谢你昨天晚上放我一马的。”
江声拉着他的手在砖头垒起来的乐园里转圈,默默地等他的答案。
他却低着头问江声:“你……从前也是留守儿童吗?”
江声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不过那是因为我有个弟弟,而我小时候不亲人。所以他们很自然而然地就把我丢给我爷爷奶奶带了。”
他吸了一下鼻子:“我有个妹妹,因为是女孩儿,所以我爷爷骂她是要泼出去的水。而她每天也只会哭哭啼啼的。可是我不是,但是结果却没差别。”
“我们在他的眼里都是给不了回报的白眼狼,都是被遗弃在这座大山里面的孩子。”
江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这种迷茫的状况他也曾经有过,直到今天也没能真正地走出来,于是只能另辟蹊径,和他比惨。
江声用宽大的掌心摸了两下他的头,说:“你知道在我快高考的那一年,我的家长回来之后和我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吗?”
那个小鬼不管在晚上是多么得杀伐决断,白天都还是小孩儿,年纪注定了他在经历上的缺失。更何况是在一个闭塞的山村里,他对于高考两个字的认知注定是很模糊的。
就好像江声小时候会可笑地认为在寥寥几百人的小学考班级第一,考年级第一,长大了就能顺理成章地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一样:他们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于是那个小鬼也只能仰着脖子猜测:“好好学习?”
江声摇头:“他们最常对我说的话是抱怨我的冷淡和坏脾气。在我主动想努力改进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时,他们却觉得是他们的回来救了我。不然我就会走进歧途。”
江声装作沉思状,从回忆里挖伤口:“他们最喜欢向别人吹嘘的就是自己教育孩子的方法。例如从来没有打过我,也不喜欢骂我弟弟。”
“只是前者是他们和我相处的时间太少,再见面,我也就长大了,不吃他们体罚的那套。至于后者,溺爱罢了。”
江声低头瞥一眼眼眶红红的小鬼,抹一下他湿润的眼角:“我说这话也不是想搏同情,只是希望你明白,家长的陪伴与认可,都不是你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真正意义。”
“或许留守儿童会比别人缺一点爱,但是等你长大了,你也会比别人更坚强。”
江声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只知道他抓的着自己的手在不断地收紧,豆大的眼珠还是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江声叹一口气,替他慢慢擦掉了。内心觉得自己实在是卑劣,但还是一步一步地在诱惑他踏入自己的陷阱:“而且,留守不应该成为你替恶魔带队的借口不是吗?”
“你知道在教室宿舍里,有多少可怜的灵魂正在等我们给他一个交代吗?”
他摇头,只说:“但是即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而且我在晚上控制不住自己。”
江声循循善诱:“昨天晚上,你不就控制住自己了吗?至于别人,等我们杀了设计者,他们的这些行为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自然也就……”
秦争终于还是皱着眉打断了他的发言:“等我们杀了设计者,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了。你说的带他出去玩玩,也将化为泡影。”
江声怔住,只能对着眼前的孩子说抱歉。
但是计划不能改,他还是自私地决定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