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声声,烛光昏映,着一袭水红色金绣衣缘的盘扣中衣发间簪着数朵时新宫花,于暖炕上托腮静思。
铜镜中的女子青丝松散披肩,染浅荷色蔻丹的素指轻轻划过清丽的脸庞,不敷脂粉而颜色若朝霞映雪,眉若翠羽,目含秋波。
一时心下生出几分自怜,起身坐到五线伏羲琴旁,勾挑劈托上下抚弦间泛音空灵清哀,于心下之事诸指端。
雨潇潇兮洞庭,烟霏霏兮黄陵。
望夫君兮不来,波缈缈而难升。
耳畔响起上官婉莹忧心之语:“三妹,别弹了,这首曲子叫湘妃怨,不吉利。”
何尝不知湘妃怨哀怨?我虽非后宫之人,但却能够明白这其中之苦,真真可笑。
纤纤玉指叠交绢帕自然垂落,望着院中扬扬洒洒落了一地花瓣。
“昨夜的风真冷啊!一点也不怜惜这些花,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可是落红的心意又有谁明白?”
人生如梦,年华似水。活则活得佳,活活得实,活则活之洒脱。
眼前书本上的字渐渐有了重影,又渐渐模糊,立刻摇了摇头,试图让意志重新恢复清明。
如今夜已深了,本恹恹欲睡,现在只得这般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空房屋内只有雨点滴落的清脆响声,阵阵回荡。二姐早已入眠,窗外雨没有停歇之势,无意抬眸望向窗外,雨帘透过迷蒙月光洒落。
忽而清风从窗扇吹进屋中,抬手将衣衫往身前拢了拢。无奈摇首,叹息微不可闻。
终是沉沉睡去,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一双乌墨点漆的眼睛就那般静静望向自己,均开温润笑意,如有所语。立刻睁开了双眼,生怕稍慢一刻,便无缘再见。
抬眸看了看四周,还是一如既往,空无一人。秀眉微蹙,眼前的景象模糊,晶莹泪水滑落脸侧,晕开了书本上清秀的字迹。
恐君入梦,不敢久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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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洒在窗棂上透过微微泛黄的窓纸照进室内,明媚阳光跃进宫室氤氲起淡淡暖色光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为温暖的味道。
一双白皙似藕玉臂至红色帷帐缓缓伸出,露出修长素指,未染丹蔻显得温润而泽,慵懒抬皓臂撩起帐子款款而出,穿上精致绣鞋素色曲裾裹于周身。
五指微曲成勾抬肘顺微微凌乱的秀发,随意捻起一支素雅玉色梅花簪子松松挽起,迈着轻盈的步伐至外室推门而出。
独自伫立长廊凝望静院几株牡丹初融,几缕阳光调皮的在枝头旋转跳跃捎来融融暖意。
抬肘扬绣复拢掌轻掬一捧暖阳入怀,唇角轻勾漾起清浅笑意,眉梢染三分惬意,一时只叹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夏色宜人,杏花满园,黄昏斜阳一缕,正是晚膳之时。
粉衣罗裙,袖纱随风飘逸,眉间凤尾花艳,此时心中晃过一念:“何不用杏花为二姐做道新菜呢?”
于是那倩影碎步奔向小厨房,纤手挽起粉袖,将鹅治净,先用腌制,后置汤锣内蒸熟,以鸭弹三五枚洒在内,侯熟杏腻浇供,装盘摆好。轻轻端起放置于屋内桌前。
随即又拿出婉柔从府里偷偷拿来的玫瑰甜酒,打开酒坛阵阵玫瑰花香弥漫于木屋内,玉手将那纯酿小心翼翼地倒入酒蛊。
“二姐,可还喜欢?”见上官婉莹津津有味品尝,我微笑问道。
上官婉莹轻轻点头赞同:“甚好,今夜佳节,用过晚膳妹妹随我去镇上放灯可好?”
我眼睛越发清亮,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好久没有去镇上了,今夜难得二姐有雅兴,妹妹怎能忍心拒绝姐姐从而打断姐姐的兴致?”
上官婉莹闻言轻笑:“油嘴滑舌,依我看是你也想去才会这么说。”
我嫣然一笑对着上官婉莹打趣:“姐姐说的极是,妹妹自然也想去,姐姐快尝尝妹妹的新菜,用完晚膳我随姐姐同去小镇。”
与上官婉莹共用晚膳说笑,杯中情愫尽饮下....
晚膳过后,便与上官婉莹离开山林来到小镇。
上官婉莹轻言:“等皇帝点燃第一盏灯后,民间千家万户的百姓会纷纷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灯,向天官祈求全年喜乐。”
我们并不知晓,慕容家二公子慕容清邺与三公子慕容云飞在婢女的陪护下,也来到了镇上祈福。
一路行来,千万盏灯次第燃起,若火树银花绽放,映得天地如七彩琉璃所做。在府里拘得久了,看到这般美景心里不由欢喜。
京都内多才子佳人,这些人所做的灯别有雅趣,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祭拜天官。灯上或有画或有字。
更有三几好友,将彼此所做的灯挂出,请人点评高低,赢者大笑,输者请酒。
输赢间磊落风流,常被人传成风趣佳话。
还有才女将诗、谜制在灯上,若有人对出下句、或猜出谜语,会博得才女亲手缝纫的绣荷包。
奖品并不珍贵,却十分特别。惹得一众少年公子争先恐后。
街上各种灯样式各异,并未真正留意身侧头顶的灯。
有的灯垂得低我与二姐弯腰地走过,有的灯探到路边我们会闪避,上官婉莹笑着指着头顶的一个团状灯:“三妹,这个灯叫什么?”
我抬眸望向那个灯:“玉栅小球灯。”
上官婉莹继续问道:“那个像楼牌一样的呢?”
我微笑答道:“那是天王灯。”
“那个像绣球的想必就是绣球灯了。”
我望向那盏灯道:“它虽然形似绣球,但你看它每一块的花纹如龟纹,象征长寿。
曾经听说,有人进宫献给圣上一个巨大的龟纹灯,灯内可以放置一百零八盏油灯,点燃后十里之外都可见。”
上官婉莹疑惑道:“竟有如此大的灯,不知今夜最大的灯有多大?”
上官婉莹今夜的举止一如天真少女,走在我身侧,徜徉在花灯的梦般美丽中,娇笑细语下是一颗女儿心。
“三妹,你看那儿.....”
我顺着二姐的视线看向了侧前方,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两座楼之间,穿着几根黑色粗绳,绳上垂了一串串灯笼,每串上都有二十多个白绢灯。
因绳子与黑色同色,若不注意看,很难发现。
遥遥看去,黑色夜幕中,无数宝灯在虚空中熠熠生辉,如水晶瀑布,九天而落。
上官婉莹实在喜欢手中的宫灯,可无论我们给多少银两,做宫灯的年轻书生都不肯卖,只说若我们猜中了谜,宫灯白送。但若是猜不中,千金不卖。
我和上官婉莹,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地说了半晌,书生只是微笑摇头。
上官婉莹不善猜测,试了两次,都未一口气连续猜中三个,又不喜欢这种太费脑子的事情,只得无奈放弃。
宫灯递还给书生,回身想走,却在回头的刹那,上官婉莹脚步定在了地上。
蓦然回首:故人、往事、竟都在灯火阑珊处。
花灯下,人潮中。二公子慕容清邺与三公子慕容云飞并肩而立缓缓经过人潮中。
我凝视了他们一瞬,慕容云飞望见我后,从人流中横穿而来,脚步匆匆。
慕容云飞本以为我们一见到他们会转身就走,却不料我微笑静站,似等着他到。
等急匆匆走到我们面前,他有些语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含笑问道“你们来看灯?”
慕容清邺已低着头,噗哧一笑。上官婉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慕容云飞对说:“我和二哥出来看灯,好巧路上偶遇你和婉莹小姐。”
上官婉莹见慕容云飞叫她婉莹小姐,闻言轻笑道:“怎的,几日不见三少爷这是和我生疏了?”
慕容云飞轻笑道:“怎会,婉莹姐误会我了,能叫你一声婉莹姐姐,是我的荣幸。”
慕容清邺看了眼上官婉莹刚拿过的宫灯“:看你很喜欢,怎么不要了?”
上官婉莹指了指灯谜,无能为力一笑。
忽想起来,来的这两个人可都是喜欢动脑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