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玩物
1.
德奥帝国 柏林 西区 萨赫帝酒店 1936年 六月二十日 (距加冕仪式还有9天)
冰锥摩擦冰块,削出霜白冰花。酒柜前,男人正在为调酒而准备冰块。
那双戴黑色皮革手套的双手如同外科医生,每一刀都精准狠戾。粗糙的冰块逐渐变得光滑无暇,折射出夺目光芒。
5.....10.....17.....
金属指针旋转,电梯正朝萨赫帝酒店的顶楼套房上升。
下午四点。套房的厚重窗帷紧闭,也没有开灯。水族缸的顶灯成为唯一的光源。蝙蝠鱼泛着白化病的色泽,正在浑浊深海里沉浮;几条长海鳗穿插其间,通体遍布密密麻麻的艳丽斑点,一直缓慢扭动,永不停歇。
酒柜边的景泰蓝珐琅瓷瓶里插着一束红玫瑰,艳得滴血。六月是德奥帝国玫瑰盛开之时,花朵却因长时间置于暗处,花瓣发黑枯萎,过早衰颓。随着琥珀色液体浇铸于剔透的冰块上,无数气泡升腾,继而迅速破裂。龙舌兰酒精混合花香,死寂的黑暗里满是迷醉气息。
腐烂,颓靡,美丽,令人上瘾。
叮—— ——
电梯门缓缓拉开。《帝国日报》主编达文波特和拉丁裔保镖一齐走进房间。
“您很准时”,卢西安将酒杯递到他嘴边,“冰块刚刚好”。
“有你在,不会迟”,还未等主编使眼色,保镖便识相地退到门外,临走时还将红木门紧紧关上。
达文波特摊开茶几上的报纸,指向奶酪块大小的专栏,“你妹妹的作品已经刊登在今日的早报上了,虽然没有太多修辞技巧,但很质朴,真是文如其人”。艾格妮斯讲述一只小狗寻找主人的故事,不谙人事的欢愉气息扑面而来,一看就是出自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小姑娘所作。他拍拍卢西安的美丽脸颊,全身坍陷在沙发里,蜡白枯瘦的双颊囤积着两坨不正常的红晕,“不像你,总教人琢磨不透”。
“那我们今天换种玩法吧,主编大人。如果我输了,您可以探索我的所有秘密”,卢西安的手肘主动凑近达文波特,不经意地蹭到他的膝盖,“但如果您输了,可要认罚做吊死鬼”。他只穿了件薄线衫,年轻身躯在衣料里若隐若现,像个刚刚运动完的大学生,单纯背后是挑逗。
吊死鬼是欧洲经典字谜游戏。出题者给出数个字母空格,猜对就将字母填上,错了则画上一笔吊死鬼,直至小人悬挂而死。花枝吊灯缓缓下降,上面挂满皮带,悬于达文波特的头顶。原来,此房间不是普通的酒店套房,而是上流社会专属的性虐游戏室。
无论是输赢,都很刺激。达文波特立即同意。如果放二十年前,他恨不得立即扑倒眼前的可口肉体。但老了以后,反而开始享受各种各样猎奇的前戏,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也许,是M?”
“您真的是一直从事文字工作的吗?真是料事如神”,戴黑皮手套的修长手指沾着琥珀色酒精,在报纸上写下M字母。刚好滑过“普鲁士财阀会长坠湖身亡,随身遗物仅有扑克牌一张”的新闻。
“那你要乖乖兑现诺言呢”,达文波特不怀好意地打量面前美人,“是谁那么幸运地拿走了你初夜?”
“我不记得了”。这件无数人难以忘怀的事情,卢西安倒真没有太多记忆可言。那个夜晚,意识里只剩下药物与体液的污浊气息。贵族们脱掉华服,就像吃到泔水的猪,在床上永不疲倦地拱着。少年满身伤痕,拍卖者却实时制止他们再碰他的脸,“你们这样会破坏奴隶卖相的!价高者才能继续”。人群沸腾,爆发欢呼,“下一个我来玩他”!一个耻毛从阳具延伸到肚子的男人粗暴地拽过他的脑袋,按在腿间,骂他是不会喘气的婊子。
“但是我可以告诉您,那时我十四岁”。男人高贵、笔挺、身子前倾,坐在主编对面。
在他还是个男孩的时候,他那双美丽的紫眼睛会因羞怯而下垂吗?他会分开双腿,发出软懦如羊羔的喘息吗?这个咸湿八卦的问题带给达文波特低俗的肉欲快乐,“年轻,可真令人羡慕”,他心猿意马补充道,“那下一个字母我猜是S”。
“好运总是短暂的”,主编的双手被死死反绑,卢西安系绳索时离他很近很近,脖颈上甚至能感受他的呼吸,痒痒的。“下一个,您要加油呢!”
“E?”,他信口瞎诌。
“错误,是U”,两条皮带勒住达文波特的腿。
“B?”
“应是A”,绳索爬上主编的腰。
现在倒数起三个字母是“aum”。德语里含有aum的单词并不少见,“水”、“客厅”等词汇都有。“您慢慢想,不要着急”,卢西安正舔舐唇边残存酒精,那副闲云野鹤的模样唤起达文波特的欲火,只想尽快结束游戏。
也许是“客厅”?倒也跟这个房间也蛮应景的。他满怀希望地回答,“N?”
“会客室这个词也太过乏味,您还不如猜停尸间来得更有趣。是R。”
冰凉的皮带从脖颈间穿过,那双修长的手轻抚着他的皮肤。达文波特已经要被眼前的人折磨得无心游戏。报纸上写着“-RAUM”,前方还只剩一个空格,那大概是“梦境”一词,“最后一个是T吗?”
随着卢西安写下“TRAUM”,主编终于如释重负。“小美人,这些新奇的玩法你都是在哪里学会的?”
卢西安默不作声,身体却主动凑近达文波特,逐一为他解开扣子。硬挺的衬衫下,皮肤松垮下垂,青筋纵横。“我的教育大多数是在朗读室里完成的”。
一片玫瑰花瓣摇摇欲坠,海鳗仍在浑浊海水里扭曲着S形。达文波特日益凹陷的眼睛逐渐迷离,也许是来之前的那两颗西非那地总算起效。“难怪安德里希那么喜欢你,够听话的”。他想亲吻美人的唇,窒息感顿时传来,绳索早已紧紧勒住脖子,根本动弹不得。主编微微张嘴,希望能喘气,却被立即塞上口球。
“当然了,做奴隶的人是没有资格反抗的,莱克勒舰长”。
达文波特瞬间清醒,以为自己听错了,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微弱声响。
莱克勒舰长将德奥帝国的旗帜从东亚檀香府插到非洲大草原。从未有人知晓他的过去。在头发花白的达文波特面前,那个金发壮汉消失在时间的尽头。怎么还会有人知道称呼?
恶魔取出冰桶里的碎冰锥,锋利尖刃顺着主编的咽喉缓缓滑下,“是不是时间过去太久,要问点问题来叙叙旧?”他露出彬彬有礼的微笑,打量动弹不得的犯人,“先从最近的事情问起吧。同意眨两次眼,否认眨一次。别拖泥带水,不然我将把您的太太和独子制成肥料养花”。
这番话绝对不是开玩笑。安德里希身边的玩物交替不断,唯有卢西安被提携成左膀右臂,稳坐国防部首席交椅。活体剖腹、精神洗脑,被军情处盯上的人全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达文波特全身冷汗,发出迫不得已的呜咽声。
“安德里希准备在加冕日上向艾格妮斯下手?”
主编瞳孔紧缩,奋力挣扎。
“舰长先生,我养的兰花等着施肥”,卢西安放慢语速,一字一停顿,“再问一遍,长公主是不是他最想销毁的畔脚石?就像海德堡大瘟疫里的蔡森和博士一样”。
眼皮垂动,一下。两下。
一日前,他亲自撰写好长公主意外身亡的新闻布告。安德里希特别致电,“老伙计,他们父女俩太像了,满口的爱与和平,浅薄又愚蠢。等成年后,她在议会的投票断然会成为直钩十字会专权的大麻烦。”
“艾格妮斯-霍华德,1918年6月27日——1936年6月29日,享年18岁。她是艾德温-霍华德的长女,霍亨索伦皇室第三顺位继承人。她因赶赴其兄的摄政王加冕仪式而遭遇车祸身亡。我们为此深为遗憾。”
挂电话前,达文波特主编回复道,“放心,上将。就像我们煽动海德堡大瘟疫时一样,必要的话会多加几个电影明星的花边新闻来控制舆论方向,公众的记忆力是很短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