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们对话的展开,那种天敌般的预警和冲动逐渐消散。但哈利知道自己的预感非常敏锐,他在很多事情上的直觉往往都能指向真相,而威尔在事先那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也让他非常在意。阴影总是在他的心中萦绕, 挥散不去,以至于他克制不住自己动不动的过度紧张。
参观完汉尼拔那极致奢华、富有浓郁异国情调的家庭装饰,他将两位客人引到餐厅就坐,巴赫哥德堡变奏曲的主题咏叹调在房间内回旋,植物墙上的绿荫茂密得浓郁,丽达与天鹅的画挂在壁炉之上,微暗的灯光将餐厅染上莫测的色彩。
红酒、前菜、汤点,主食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诸多菜肴被端上来,一一放在了三个人的面前。
“幸亏我多准备了一些食材,”上菜完毕,汉尼拔在威尔的旁边入座,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请,哈利,希望我的手艺能满足你。”
“这是什么?”哈利看着面前的主食,火焰下似乎有小小的黑影,而周边装饰的石榴、番茄、覆盆子摆出一个精致的姿态。
“圃鹀。”汉尼拔说,嘴角微勾,但笑意并没有渗透进他的眼睛,“在美食家眼里,圃鹀被认为是一道稀有却又背德的美味佳肴,可以说是饕客的必修课。烹烤前先要将鸟在阿马尼亚克酒中活活淹死,跟着进行烘烤,然后将整只鸟一口吃下。”
火焰在慢慢地变小,已经可以看出火焰下小鸟的形状。威尔低头看着菜肴,说:“圃鹀是濒危动物。”
“谁不是呢?”汉尼拔笑起来。哈利一个寒颤,忍不住又偷偷握上了袖中的魔杖。
“根据传统,吃这一餐时,我们要用布罩住头部,以此来躲避上帝,”随着对话的进行,火焰已经熄灭,小鸟上缭绕着热气的轻烟,汉尼拔伸出手,率先取了一只圃鹀,“我不会躲着上帝。”
他举了举手中的圃鹀,向在座的两位示意:“请,哈利,威尔。”
威尔也跟着伸出手,拿起菜肴中的圃鹀;而哈利想着威尔之前的那句“不要吃肉”,犹豫着没有伸手。
汉尼拔注意到了这点,他带着深意的眼神从威尔脸上掠过,停驻在了哈利身上:“怎么了,哈利?菜肴不合你胃口吗?或者你不爱吃肉?——你看上去可不像是一个素食主义者。”
这句话把哈利原本准备好的“素食主义者”的借口挡回了肚子里,预感似乎又在拉响警报,提醒着他什么。哈利迟疑地伸出手,拿起了最后那只圃鹀。他端详着肉中露出的骨头,犹豫地问:“连肉带骨一口吃掉?”
“连肉带骨一口吃掉。”汉尼拔说,将圃鹀放进了嘴里。喉结在蠕动,享受的神色在他的脸上浮现,汉尼拔将进食的动作做得如斯优雅和令人胆寒。
别无他法,哈利也跟着将圃鹀吃了下去。
然后,他的动作顿住了。
难怪汉尼拔说这是饕客的必修课,鲜嫩的肉带着余留的酒味,泡软的骨质又带着脆韧的感觉,炙烤得恰到好处,一瞬间仿佛有极致的鲜味在嘴巴中迸裂开来。想不到汉尼拔医生的烹饪手艺真的非常高超,这餐点做得,让哈利都快把舌头吞下去了。
“第一次吃圃鹀之后,我心情非常愉悦,”汉尼拔微微眯起眼睛,陶醉尚未从他的脸上褪去,“这刺激感让我感受到凌驾生死的力量。”他扫了哈利一下,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说得太明白。
“我以为这种些微的刺激已经唤不起你的兴奋了。”威尔接过了汉尼拔的话,把他的注意力从哈利身上转到了自己身上。
汉尼拔拿过桌上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吃圃鹀的时候,或者为我带来那头苗条可口的小猪的时候,你有感到什么心跳加速吗?”
威尔的半张脸被壁炉的火焰照亮,而半张脸处在阴影中。他凝视着汉尼拔,说:“没有。”
“低心率能真实反映出人的施暴能力,”汉尼拔这次的笑意渗透进了眼底,然而他凝视威尔的表情让旁观的哈利再次打了一个寒颤,“你的设想正在进化,你做出的选择影响了你大脑的生理构造……”
哥德堡变奏曲在身后回旋,汉尼拔意有所指地说:“你必须明白,血液与呼吸的代谢,只是为你绽放光芒提供燃料而已,就像这桌上燃烧的火炉一样。”
他和威尔的视线一起转向桌上的火炉。汉尼拔的语调像是在吟唱一首咏叹诗:“我可以给喂养幼虫,对着蛹窃窃私语,但破茧而出的成虫,只遵循自己的天性,我也束手无策。”
这一顿让哈利食指大动但却浑身不自在的晚宴终于结束了,威尔领着哈利走到自己的车前:“晚上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