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就没想明白,安王为何会选灵州?就算被别人排挤,偌大中原,也还有许多封地可选吧,旁的不说,蜀中天府,岂不比灵州来得安逸许多?还不需要直面突厥人,你说,安王到底在想什么?”
幕僚也想不明白,苦笑着摇摇头。
“使君,这两天,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两日,您要不要找个空去正式拜见安王,免得他以为您记仇呢!”
余丰气哼哼:“我就是在记仇啊!”
幕僚无奈:“您得让他去祸害别人啊,要不然光盯着您了,若是安王能整治周家,对您来说,不也是一桩好事吗?”
余丰眼珠子转了一圈:“那我要不要去安王面前上上眼药?”
幕僚摇头:“他能知道您养了娈童,肯定也会有人告诉他周家范家的事。”
余丰嘴角抽了抽,脸上头一回浮现出心虚的表情。
幕僚暗笑,装作没看见:“若安王问起来,您就说,若没问,您就当不知道好了。”
余丰挠挠头,叹了口气:“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还天降一尊大佛,简直让人没法活了。”
幕僚笑了一笑,他倒觉得,安王到来,也并非坏事。
起码,灵州上空的积云,也该有人拨一拨了。
……
春去秋来,冬去春来,一年一年,时光转瞬而过。
嘉祐四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刚刚过了立春,岭南法正寺的桃花就已争先恐后地盛放了。
“是以世间诸般烦恼,皆由心起,譬如卖布的,总觉得自己卖的还不够多,譬如种田的,总觉得自己田地里出的粮食还不够多,知足常乐,是以人生一世,不过都是在与自我博弈。话说古时有一捕鱼者……”
不疾不徐的声音自前厅传来,因四下俱寂,后堂的人得以清晰听闻。
对方不讲深奥佛理,更没有用些诘屈聱牙的言辞,只以寻常白话,间或引用几个有趣的典故,连大字不识的农妇也能听懂。
明净禅师在法正寺讲经一个月,闻者奔走相告,从最初的寥寥数人,到现在济济一堂,来晚的甚至没有位置,不得进入,竟是广受欢迎,拥护者甚众,明镜禅师之名也跟着不胫而走,法正寺甚至邀请他留下来担任西堂首座。
贺湛坐在后堂听完一段,含笑对旁边之人道:“这明镜禅师,看来并非徒有虚名之辈。”
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意外。
起初他让四哥到处讲经,只是为了想给他找点事做,却没想到能收获如此奇效。
贺僖少时功课不好,但百姓们也不想听什么色即是空的深奥佛理,寓教于乐,讲积德行善这等浅显道理放在小故事里讲出来,比长篇大论的效果更好,再加上贺僖师兄弟两人画出来的佛门小典故,一时之间风靡广州城,并由广州逐渐扩散开去,贺僖还让人编成简单好记的歌谣让南夷孩童传唱,想必过不了多久,所有南夷部落就都能学会。
这是光大佛门的时机,各大佛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知道明净禅师后面是兴王殿下,便纷纷主动前来拜见,表示自己也愿与明镜禅师一道传法讲经的诚意。
“明净禅师,的确佛法深厚。”谭今忍笑道。
“不过,”贺湛话锋一转,“佛门毕竟是出家人,不该过多参与红尘中事,若有不法之徒借佛门之名趁机敛财,兼并土地的,须得从严治之。从前三哥就说过,儒、释、道,俱可教化世人向善,但若当政者处置不当,也很容易反过来为其所害。梁武帝英雄一世,糊涂一时,正是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