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分明感觉自己被强烈地感情支配着,却没有顺口表白心迹。就好像,他本来就是李信这种难以对炽热的感情启齿的人。
内侍官前来请太子夫妇进入演播室,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视。李信到底什么也没说,就又变回冷静理智的皇太子,没有看到他转身之后,申彩京脸上的失落。
在等待下一条拍摄的间隙,郑允浩坐在一边,还沉浸在刚才那段戏里。他在想刚刚那股完全不像自己的情绪。其实这种情况,他不是第一次遇见了。只是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出现。郑允浩有点苦恼,悄悄跟金恩和讲了这个困扰:“……恩和啊,我这样正常吗?”
最开始入戏的时候,他是觉得自己变成了李信,忘记了真正的自己。随着演戏经验的增加,他偶尔会在入戏时清醒地意识到,这种反应是李信的而不是他自己的。对普通人来说,这感觉很奇怪啊!
金恩和听完,不但不担心,反而欣喜地说:“允浩哥,你摸到表演的门槛啦。好好体会一下这种状态,这才是专业演员跟业余演员的分水岭啊。”
“真的吗?”郑允浩不确定地反问。作为新人演员,没有人给他时间学会怎么演戏,就担任了重要的男一号,什么都要自己摸索。在进组的时候,他心里的压力有多大,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他其实并不是很自信,他其实迫切地需要得到肯定。
“当然是真的!允浩哥,你演技进步了。”金恩和一口拿出。
她再度摆出“我就是金恩和”的自信满满的表情。郑允浩握住她的手,和她相视一笑,忽然信心百倍。
金恩和没有说的是,这是她从一开始有意引导的结果。
《宫》才刚打算开拍时,金恩和就发现:允浩哥,比她想的更在意演技的提升啊。
并不是金恩和觉得郑允浩干别的就不认真了。实际上郑允浩做什么都很认真。但作为恋人,金恩和还是能分清,郑允浩的“认真”与“在意”之间的微妙差别。他虽然什么都没说,金恩和察觉到,他对演戏是有野心的。
郑允浩,并不打算玩这一次票就收手。
这个认知,让金恩和彻底放弃了最初的设想。演戏有没有捷径走?有,当然有。只是捷径也分有害和无害。
她采用的是无害的方式。就像下围棋,高手既可以选择用碾压的方式把对手的意志摧毁掉,也可以选择用诱导的方式让对手下出更好的棋局——俗称指导棋。这属于温和又能提高新手演技的方式。否则为什么观众都说彩信的对手戏格外有感觉,除了他们是真情侣外,跟金恩和一直在带郑允浩入戏也有关。
另外一种捷径,就属于有害的方式,也是被金恩和舍弃的做法。她本来是想完全细化的给郑允浩讲戏,比如每句台词后的含义、角色感情上的转折……甚至帮他设计具体的表演动作、表情和走位。但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郑允浩“解读”、“思考”的步骤完全被金恩和代劳了。对剧本进行解读、思考,然后再创作为自己的角色,是演员必须具备的能力。是需要长期锻炼培养的。她绝不能剥夺了郑允浩形成自己的一套表演特色的机会。
所以金恩和跟郑允浩在讨论剧本的时候,她是以听为主,很少开口对郑允浩的理解指手划脚。除非遇上非常明显的谬误才会指正。郑允浩在表演上是一片白纸,还没有形成任何坏习惯。哪怕明知道他自己理解演出来的效果比不上金恩和帮他设计的好,金恩和还是希望借跟他一起演戏的机会打好地基。
终于亲眼看到郑允浩在演员之路上走向了正确的方向,也不枉费她在背后费尽心思。金恩和欣慰地想。
太子夫妇按照事先准备的发言稿,回答了大部分mc提问。这次的直播终于到了尾声。在轻松愉悦的气氛下,mc面带微笑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是代表全体国民问的问题。听说两位是长辈安排的婚姻。那么结婚之后,彼此相爱吗?”
两人陷入沉默。这个问题,对于感情开始走入死胡同的太子夫妇,十分的尴尬。一时之间,他们都没有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郑允浩垂下目光,盯着两人靠得很近的膝盖。他所扮演的是知道妻子想要在直播中提出离婚的男人。他心里明明很恐惧妻子离开他,皇太子的身份却注定他绝不会在镜头前表露出来。所以他只是紧紧握紧了双手,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金恩和却在这时,看向了他。郑允浩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下意识也抬头看着她。
然后他亲眼看到,在他的沉默里,期待的光彩从金恩和的眼睛里消散了。
他的心口忽然就抽动了一下。
她转过头,盯着前方,表情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我有话要说……”
郑允浩迅速打断她的话:“我爱她,我们相爱。”他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也知道接下来各自的台词是什么,他更知道这只是在演戏。但是那股从心底涌出的悲哀,依然不受他控制的泛滥成灾。
金恩和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但幸福的笑容,再度看向他。笑意突然在她脸上定格,像初雪飞速融化在阳光下一样消失不见。因为在他的脸上只有虚假的微笑,找不到一丝爱意。在申彩京看来,这句“爱”不过和之前在记者们面前的吻一样,是作秀给大家看的。是为了完成皇太子的职责。即使这句话是真心的又如何。她是个头脑简单的笨蛋,没有分辨李信哪句才是真话的能力。迟早,会是一对怨偶。
mc还在和乐地做总结。
金恩和的眼眶却红了。她打断mc宣布节目结束的结语:“我有话要说。童话里,灰姑娘嫁给了王子,故事就结束了。现实却正相反,灰姑娘成为王妃只是故事的开始。而并不是每个故事,都能有美好的结局。”
郑允浩突然抓住金恩和放在腿上的手,死命地握紧。
“我想要离婚。”金恩和解脱地说完这句话,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却被郑允浩握得更紧。
他们都双目赤红,平视前方,没有看彼此一眼。场上的气氛却变得不一样了。
空闲的剧组工作人员不知不觉中都围拢过来,台下扮作观众的群众演员不约而同坐直了身体。大家一齐紧张地屏住呼吸,盯着场上两位主演看。
“是的,没错。我们曾经想过要离婚。”郑允浩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明明是要哭出来的样子。却倔强地挺直了背、面带得体的微笑说着圆场的话,试图维持他那可笑地尊严:“昨晚本来和妃宫约好不说那件事的,但是妃宫性格太过坦率。没想到还是说出来了。”
“……一个平凡无奇的女高中生,来到无亲无故的宫中,需要承受的孤单与痛苦。请你们设想一下,作为一个,迈一步也得百般思量、层层侍奉的皇太子妃,成为我夫人的这个少女;虽然不够强韧、不够狠心、常常含泪度日,却又强忍哭泣,拼命微笑着的这个少女——”
金恩和听着他讲述李信在这段婚姻里的心路历程,静静凝视他的侧脸。太迟了,这段表白来得太迟了。
郑允浩像是感受到了她凝视的目光,缓缓地回头,短短的两秒钟艰难得像一个世纪。然后他看到,在金恩和眼睛里滚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落下的泪珠,在他看过来的那个刹那潸然滚落。她眼中的爱意和绝望,让郑允浩心中大恸,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金恩和在他收回自己的手时,飞快地反握回去。即使她心里明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无可挽留的地步,感情上却还存在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奢望,奢望或许还有转机。
郑允浩眼前一片模糊,坚定地说:“我爱上了她!”
说完这句,他轻轻地却又坚定抽回自己的手。
金恩和缓缓收回手指,握紧成拳。但她的手心早已空无一物。
信君终于袒露了他的心迹,他们的感情却已走上了绝路。
在黄仁雷宣布这条通过后,片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那些扮作群众演员的观众都不由自主流下了真实的泪水。
这段情节在剧本里只有台词和内心对白,其他全靠演员自己表现。金恩和跟郑允浩事先并没有对过这场戏,他们的对视、泪水,还有反复出现的、展露他们内心挣扎的握手和放手,全是他们的临场发挥。
真情侣就是不一样啊。黄仁雷再度在心里感叹。感情戏更有张力。
拍完这条,郑允浩头一次不管不顾,当着众人的面拖着金恩和就走。金恩和感情爆发的狠了,也有点晕晕乎乎,任由自己被带走。
就是这种感觉!郑允浩直到现在,仍然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刚才他清楚地知道他不是李信,但李信突然就在他的身体里活了过来,好像李信本来就住在他的内心深处,只是被谁唤醒了一样。到了这个时候,再感觉不到金恩和在用自己的表演感染他、带动他,郑允浩就太迟钝了。
郑允浩听过很多人说金恩和演戏演的好,他自己也觉得自家老婆演的好。但那并没有往心里去。等他真的做了演员,知道真正的表演是怎么一回事。等他感受到和她一起演对手戏时,金恩和强烈的感染力。他才深刻地体会到:金恩和天生是要做演员的。
“恩和啊,我以前,总是说不许你演床戏。现在我不会再说这种话了。”郑允浩在角落里停下,握着金恩和的手,专注地低头看着她,认真地说:“以后你想演什么就演吧,不用顾忌我。见到了工作中的恩和,我没有办法再用我的私心去扼杀你的梦想。”
“谢谢你,允浩哥。”金恩和觉得自己是不是哭戏演过头了,不然为什么眼里又有了泪意。一向嫉妒成狂的允浩哥能说出这样的话,真的不容易啊。
《宫》以平均收视率破30、最高收视率37.8的成绩完美收官,成功在06年初刮起一道旋风。而这股旋风,不仅将会从年初刮到年底,话题持续不断,甚至将漂洋过海,为三位主演带来令人瞩目的知名度。
不过金恩和暂时想不了那么多。拍完最后一场杀青戏后,她跑回东宫的摄影棚,翻出了剧中李信的童年伙伴,那只可爱的泰迪熊alfred。然后笑眯眯地抱着它问导演黄仁雷:“我可以把它买下来吗?”
黄仁雷搞不懂女人的心思。这不就是一只很普通的泰迪熊吗?随便花点钱就能买个新的。豪爽的黄导演十分大气地一挥手:“说什么买不买的,喜欢就送给你了。”真要收了金影后的钱,人家还会以为他黄仁雷多抠门呢。
金恩和捏捏小熊的耳朵,戳戳小熊的肚子,满足了。
这只小熊在剧中可是信的分/身啊,她才不要让它落入别人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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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这段根据原剧改动过。
咳咳,郑老虎,你嘴上说的这么大方,真要拍床戏的时候,你确定你不会暴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