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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 2)

采访岑遥,问他你人生哪三件事最后悔,他得说你有病吧?三件不够。硬是一番取舍,他则要自个警诫:一,死活还是应该继续读书;二是别跟**搭腔,可以动手,有点分寸拘不了多久;三呢,是不跟湛超上/床。

10年,两人重逢。当时季冬,永达楼层经理刘唐替岑遥搞定帮寻衅的白帽。事情不大只敏感。先不过一个白帽,买条四十来元牛仔裤,出门一圈,踅回说你这东西实在他妈的次,味大褶多车线还他妈走歪,退钱!永达默认出门不退。岑遥不松口,赔情卖笑,想着息事宁人,再不济就蚀本白饶。颜家宝也在,看戏心态。可这白帽“血性”不知遗传了哪路真神,先是口角,挂上岑遥家祖上三代,又变动手动脚。他怒砸裤子踏上一脚,咕囔句鸟语,进前紧钳岑遥前颈。

我**妈的羊肉串!颜家宝劈面一句别致的,蹦出来接着骂:你凭什么跟我哥动手?!这虎逼手速是天赋,鱼一上桌眼珠子立刻筷子抠走。她抄起枚塑料衣架,反手扫过白帽鼻梁,听哗的一响,呼嚎乍起。围观的嘬嘴吹哨。伤在女人手乃白帽大忌,闹开了。来了一堆白帽,骑着摩托堵起永达,抰势要废颜家宝一条胳膊。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刘唐电话呼来个冯姓某某,瓜皮头,后头一条老鼠尾巴,拇哥上箍个金镏子。他笑微微散已圈大中华,白帽呷饱散去,留一地烟蒂,事就了了。盖帽没抓,一毛没搭,发丝儿一根没掉,岑遥算明白了:泥沙俱下的地界当经理,身份正经,但日子一长,你不两道均沾,真是不行。背个大人情,他正月率先去给刘唐拜年。

江淮片区那天报了黄色预警。另几个熟络的铺主透话给岑遥说,不知道吧?老刘是二婚。女方跟他处,处个宫外孕!没辙结了,带个拖油瓶,他赚点钱都他妈给那个逼样的继子擦屁股了,讲说抽粉呢。本意提醒岑遥话别触雷,结果是聊开了,各抒己见,几个老爷们最后敲定:男人若要成事,应然远离**。岑遥光笑,不说话。

刘唐住维也纳花园,小区大,标牌少,盲找七栋,头都晕了。少间温度陡然下跌破零,晶片落密。岑遥原地跺脚搓手,拎着烟酒上对过面店要了碗热的吃。起初不在意那是谁,只察觉出一丝相似,影在他身后。那人吸着烟,拾碗筷,跟老板说笑,音量颇低,微微闷哑,黑寸发,有只花臂,很高。岑遥咽口面汤,视线跟着走,竟望出如此多微末。到听老板一声笑,“行了湛超你放着我弄”,面汤反涌,一声戏剧性呛咳。

别后经年的“美”是应然,非实然。要都混得怂呢?目光相撞,刹那间分开,旋即又黏住,并久久牢牢地定准。岑遥忘了这是皖中不是珠海,是爱恨根植的故里。他忿忿更局促,在看似两厢均落拓的况境里。

老北风店外低徊,如沾酒的裁刀,脸上刮揸,剃去须,又咬一口。岑遥眨眨眼,他如今的面孔得以看周全:五官没变,颧弓则比当年显见地升高,神容陈旧,不再飞扬得叫人臣服。但依然是湛超。自己更谈不上得体:漆黑的羽绒服,过膝,臃肿,两袖有油光;围巾两头耷拉;头发软塌没型;鼻尖胀红,没吃素,嘴角一串疱疹。

岑遥的样子其实也植根在那里,但事发突然,如迎面一拳,湛超惊怔,手猛地攥紧,没赔进去两只碗。他赫然在山巅,视界泛出淡金光环,眩晕感剧烈,面店四下如梦景。他嘴巴哑巴似地启合两次,没有声响。

反倒岑遥,眼前这人,令他电梯里失重一晃似的,惊惧过后震荡不已。他立即做演技二流的困惑状:“嗯?”我不认识你。

就几秒,湛超神思如洗,“遥遥。”

大过年的,老天爷作个揖说别见怪,我就想开个国际玩笑。两人同时一算:分开殊途到这次遇见,中间是沉浮俯仰,庸常无比的十年。

刘唐下楼来接,两人没能多说,留了彼此手机号,约好下次再聊。

逾周,湛超率先发来短信:忙么家遥?想找你聊天。很奇怪,岑遥几乎听见他用那副低低的嗓子在他耳边说话。紧跟着连气息都袭来了。他惊慌失措,按灭手机,灌杯凉水,耸眉吐纳。接着如常卖货收银,跟**顾客打嘴仗,吃饭撒尿,找隔壁家小何操废话,躲去厕所小回龙,碰上朱倩,又挨通詈骂,乱糟糟大半天,心高悬,突突跳。我怎么回他呢?局促到永达九点关门。回去路上,天野乌青。站前广场夜里人少,灯下影子变形。岑遥蹲在长江路路牙,咬着金皖,一句话删删改改有此七遍,才发过去:不好意思才看见。

少时,湛超竟直接打来电话,“走,家遥,我俩去宁国路吃烧烤。”

“我都睡下了。”

路央过来辆冀a大货,鸣了声袅袅余音的响笛。

“啧。”捂收音,骂它:“操。”

那头是湛超的笑,“那行,你睡了就算了,改天。”

就别装了,岑遥叹气,“走吧,别改天了。”

一桌肉串儿,麻小三斤,啤酒十瓶。岑遥不吃下水,吃辣不行,湛超都记得。不需什么寒暄化解久别重逢的窘促,本能似的,岑遥脱掉了他所学的一切立身处世之道,回归少年时代不自觉的讷然与冷漠,嘴里只言片语、意涵匮乏,脸上有微微倦容。排挡的霓虹一直在晃他。有条癞皮狗一只在桌下游走蹭吃。

也和从前一样,两人从不曾有过话语的争夺。岑遥不说,由湛超说;岑遥微微丢神时,湛超也沉默,去签子,添酒,拂开油烟。十年是三千天,七万八千时,事情说不尽,唯能挑些重点。湛超说,他去年在杭州,做了个小餐饮,合伙那狗娘养的拿钱跑了,他屁股后头挂着十多万外债,债不紧,回皖中是见朋友、散心;说花臂是前年文的,两千多块,在上海找的老技师,图案独一无二,巨他娘的疼;岑遥说自己早就不叫“颜家遥”了;如今在卖衣服,生意凑合吧;颜家宝九月升了安中医,专科批次,学的护理,她本来想去石家庄读铁道职专,未来本地通了地铁,是个人才缺口,自己舍不得她,没同意。此类一桩桩。各自的“不顺”形貌大多不同,本质上却有相似之处——我不甘心,一直跑,可沟沟坎坎,得到的好像还不如之前的。

叙至午夜,小雪飘萧。露天排档照旧人声喧聒不停。两个都是烂酒量。湛超花臂都红了,直着舌根:“家遥——”岑遥抬眼皮,打断他,矫正道:“岑!岑遥,念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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