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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2 / 2)

湛超说:“还要一点点,喝多了怕尿急。”

客车是在山脚走,转来转去,山覆竹丛叶子被窸窸窣窣吹响,两旁都是高耸的深青色。不时有坡坎,急刹时俱朝前趔,有人随时随地能睡,已经扯起了呼。瘦子近乎寂定地看他俩视若无人以口哺喂,说:“你们这样是要吃苦头的。无知的能量是很惊人的。”

颜家遥擦擦嘴,又亲湛超额头,说:“什么苦头?”

箩里伸猪蹄的频频回头,扯女伴袖子低声:“看,看,嘈哦,亲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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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伴啐:“你看*看。”

瘦子讲:“就是给你们一个警告。”

颜家遥拧起瓶盖,几乎是叹息:“我们在学校不听老师的,在家不听父母的,为什么跑到外面要听你的呢?”

“不一样。”瘦子摇头,依然用细唧唧的嗓子讲:“老师其实是被洗过脑的,父母基本是被戕害过的傻/逼,我是跟你们走过一条路的。”

往后推十年,你会觉得他是要向你兜售一款足底按摩脚盆或让你办某行信用卡。眼下人人更擅冷漠和在冷漠中沉默,而不是揣测彼此的祸心。湛超笑嘻嘻:“怎么,你也喜欢一个男孩子吗?喜欢得要死。”他在颜家遥膝上翻身,怎么睡都觉得不爽。

瘦子铁口直断:“你有点狭隘,这其实是人权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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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超想,他会不是刚假释呢?爷爷曾讲几十年前国家盛产这种理想苍白宏大的知识分子,地位不高,被倾听了觉得既光荣也耻辱,现在倒少了。湛超说:“你懂好多。”

瘦子笑,颇为自得,说:“我原来是在首都上大学,但是是化工专业。”

颜家遥说:“那很厉害啊。”

瘦子憾然:“不过,没有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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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超问:“没上完?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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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子摇头,神色又变驯顺麻木,“有些人觉得我不适合再受教育了,于他们有危险。”

湛超不痛不痒说:“是么。”

颜家遥仔细看湛超,发觉他是睫毛且黑且浓,披覆于睑缘,才让他看起来那么多情。想到如果失去他,这目光流落到别的男孩或女孩身上,实在有点痛不欲生。于是就希望托庇于影像技术,再或是顾恺之还魂,自己也不要不要忘记他。

他叼住湛超搔刮自己唇的指缘,觉得还是烫,又对嘴喂他水。

瘦子突然长叹:“我讲话烦不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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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超说:“你讲,我听着在。”

瘦子腼腆地抿嘴,显得温柔且无害,说:“我当学生的时候其实,其实也喜欢写点东西,我不是很喜欢化工,但当然了,我知道写东西有时候是自说自话,没有办法糊口的,有时候会引火烧身的。我父亲之前是这样的,因为收藏了比较多的书,被用泔水往耳朵里面灌,很没人权的。”

颜家遥想他是第二次说这个词了。湛超说:“我只写日记。”

瘦子抽烟,没人开腔骂你算默许你能抽,他说:“也不安全,有一些暴力会非常深入,从外部是看不见的,并且有他们所谓的正当性。”

湛超听不懂。

瘦子继续说:“最重要的,是没有什么是可信的,什么都有可能抛弃你。我之前以为信仰不是,比如你信主,你百分之一万相信《圣经》,抱定主不会抛弃你,可有没有人死过之后回来说,主的确来接我了,对吧?后来我就觉得那也是欺骗。谁可以推理谁是创造天地的唯一呢?科学相对来说更可信,只是有时也不是真理,你听说过气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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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超好奇:“你是不是被情人抛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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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子笑容稍微活泛了些,说:“你说的只是最理想和最常规的,我确实被抛弃过,当然我是喜欢女人的,事情就要简单很多。不过,你们迟早会发现这种事情很平常,真的,你一定会有不满足和受压迫的时候,所谓常态和你们现在相信的不一样。我跟第一个女友分手,纯粹她想殉道而觉得我只能苟生罢了,并不复杂。”

湛超敲眉心,说:“听你说话,像看马尔克斯。”

“我比不了。”瘦子又抿嘴,看起来更羞涩了,“我一直在这方面吃亏,总是不小心说很多,总以为可以得到些许理解,但其实不是,你知道人在无知时会最先报以什么情绪吗?是恐惧,恐惧,导致他们愤怒,愤怒,导致他们失明而且麻木不仁。大家都开始控诉的时候就没有人忏悔了,反过来也是一样,很多人是不能离群的,一旦不够强悍就被吞掉了。当然我多说了。其实我小时候上学就是这样,不说话会被误解,说了也不会被理解,于是就被扒裤子扔厕所,只是很低级地然我难堪罢了。”

颜家遥想了想,说:“倒是没有人会扒我的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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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瘦子讲:“世界上大部分人,不是扒裤子的就是被扒裤子的,立场也不是永远固定的,但很多他们自己永远也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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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超说:“论坛,我觉得你可以去论坛里写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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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子摇头,说:“那里很多人是有精神问题的,你缝上他们的嘴,很多人只是个脸裤链都会忘记拉的傻/逼而已,我也是这种人,我是不打算活过四十岁的。”

瘦子又问:“不好意思,有没有吃的?”

湛超起身翻书包,南街村的方便面和玻璃瓶装的酸奶,一齐递给他。瘦子接过后有一刹茫然,好比你放个大假返校忘了自己座在哪儿。他迟慢地撕开包装,低头嘎吱啮咬面饼坚硬的一角,渣子落在前襟上。湛超替他撕了酸奶锡封,说盖儿别忘了舔。

瘦子很快干掉全部。打过气韵悠长一个嗝,抹嘴说:“我其实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颜家遥耸眉,说:“我包里还有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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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子说:“谢谢,已经够了,饿久了吃太多会死的,六几年很多人这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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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超问:“你身上没钱吗?”

瘦子既像思考又像梦游,说:“本来是有的,不够干别的但能填饱肚子,只是不小心被骗没了。一开始的确很生气,但后来想到骗我钱的这位比曾经扒我裤子的已经文明正义很多,我就觉得没那么气了。后来我没报警但找到他了,我才真的生气,你们知道为什么吗?他拿我的钱付了房租,还给女朋友买了块表,他女朋友快分娩了。这不可怕吗?他这种人,要延续他的基因,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已经非常不健康了。”

湛超才真的怀疑他精神方面有问题。

瘦子说:“我还算做了件善良的事吧,我拿刀刺他女友肚子的时候他就已经跑了,他女友看着他跑的,我,”他腼腆地皱眉,“我算是让她明白了爱的虚伪?是好事,真的,你们也应该明白。我觉得我是那个胚胎的话,我有宿慧,我是希望立刻死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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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超“蹭”地坐直用身体隔在颜家遥与瘦子之间,起猛了,后脑像一股潮水涌上。

瘦子垂下头,似是很痛,说:“知道问题在哪里吗?现在我明白了,是人太多了,真的,把人口控制在十二亿内已经不可能了对吗?而且十二亿也非常非常多,至少应该再减去一半。我一个人死就太没贡献了。”

雨势收小,路两侧枝蔓更密了。湛超寸寸退,扭向颜家遥飞快说:“报警。”

只是山间自古鞭长莫及,不然何来山大王讲法?常用一词:三不管。

“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瘦子敞开背包,包里齐整塞满了酱紫深红的胶皮线,尾端挂着铜色的金属柱体。湛超认识所以悚然,矿山爆破少不了这些,雷管。瘦子又从侧袋里抽出把格斗刀,褪掉皮鞘,说:“你刚才不是说你会画画吗?我希望你把我画下来,我会在前面放你下车,不然世界就没办法记住我这个人了。我是一定会被抹黑的,然后灰飞烟灭,但我希望你记住我说的话,我不是恶人。”

湛超从齿缝里挤字句:“——你想把我们炸死?”

“我是学化工的,弄这些很容易。”瘦子说:“我说了,除了你。”

不等湛超接话瘦子笑,非常灿烂,“是不是明白了我刚才说的?”

颜家遥说:“一车人总能对付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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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子摇头:“不会的,你最好悲观一点,没有人会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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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超说:“反正我不下。”

瘦子说:“你为什么装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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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超说:“你没资格这么问!”

瘦子抿嘴:“确实。”

他赫然起身直冲向前,只在一秒之内即将格斗刀扎进前座某男稍显宽胖的脊背央地,男人在小憩,四周爆开的尖呼比他痛感与鲜血都来得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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