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他四五年前,正是疯狂的时候,高高在上地对她说:“你不会以为只要这么做,以往那些账就能一笔勾销吧。”
明明一个法术就可以办到的事,但折磨人的方法还是同凡间一样,让她亲自拿抹布一块砖一块砖地擦拭。
梨花满不敢不回他的话,说:“这是我自愿的。因为不能一笔勾销,所以让我做什么都不为过。”
那时他还觉得,这就是凡间来的小丫鬟吗?真是任劳任怨。
后来傅双行懂事了,问她当时为什么那样纵容,她说:“因为你在生气,首先要让你消气才行。”
他故意让她跪下折辱尊严,她却如同茶馆里习以为常的侍女一样轻快,可气度又好似诗书门第的温婉闺秀,水润润的圆目好像在问:“跪啦,有什么事吗?”
他从幼时起便抗拒世间的一切,少有人能让他从不安敏感的暴怒中平息下来,他起初分不出美丑,最先学会了分辨什么是脆弱。
比如他的母亲,面对那盏烛灯他总会下意识屏息;比如女人,容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天塌了一样。
但是梨花满有些不同,她虽然属于脆弱的范畴,却不会真的那么易折。
甚至几年后,傅双行已经放弃了摆弄她。他经常想,都说母亲对孩子不离不弃、恨铁不成钢,不论他怎样,母爱永远存在。
他曾经也盼望过从那团火焰里得到传闻中的爱,但那是徒劳的。可梨花满呢,算不算一种爱呢?她从来没放下过动摇他杀念的希望,有时候也能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依稀的同情,却不让他感到冒犯。
可当傅双行决定善待这份疑似的爱时,他突然怀疑,梨花满到底是不是自愿的。她该不会是为花间道才讨好他吧,她真的会因此做到这个地步吗?假使战场相见,她要怎么选。
真可笑,他以前从不在乎的。
傅双行把这个愚蠢的想法之置于脑后,用不着她决择。终有一日他真打下花间道,以梨花满的性格,绝不会做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举动。她一贯看重大局,先让自己活,再帮别人活,有时候近乎冷血。
难就难在他离那一天太过于遥远,遥远到他平时很难想起这个奢望。
梨花满还在和祝红菱煞有介事地商议,要是打起仗来君子协定,他听着却很忐忑。
她会不会一直在装模做样?是不是心里早就对他满腹怨恨?
傅双行根本想象不出来她做出怨恨的表情,平常她厌恶谁,顶多是皱眉无奈地说声算了,然后走得远远的。
他凝望那张清丽的脸,不舍、感叹和渴望就像一汪清泉,却淹过他的鼻翼以致呼吸困难。心中无数思绪纷扰,像沸水一般翻腾着,一股暴虐之意勃然觉醒,忽远忽近地说着: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就没人能让你心烦意乱,不用像个可怜的小狗一样博得她的关注。
如今的傅双行已经不会被这股暴虐控制了,他身体紧绷,脸上看不出丝毫异常。
那心声远去,只有怦怦狂跳的心脏如同伤口开裂般,流淌热腾腾的鲜血。
他不该有这种想法,他……想做一个常人。
“你一直在发什么呆呢?”祝红菱推他,一锤定音道:“刚刚商量好了,如果咱们叁个以后打架遇到,尽量装作不认识,也尽量避开,不能下杀手。”
傅双行回过神来,轻松道:“我肯定没异议啦,我又打不过她。”
梨花满当他在开玩笑而已,她又没和他俩比试过。
祝红菱嫌弃道:“拜托你抓紧修炼。真搞不懂,玉夫人单灵根,傅前辈双灵根,怎么生出你个五灵根。废物,废物啊。”
傅双行被戳了痛处,嚷道:“五灵根怎么了,我师叔还是五灵根呢,不差的。”
“你跟人家比。”她瞄了梨花满一眼,心说小满不见得知道他说的师叔是谁。
谁知傅双行口无遮拦:“罗煞散人最强的一招,我从叁年前就开始学,今年我师尊说已经有叁分威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