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那个刚刚从窗子边上走开的人不会想到,他们两个,一个刚刚开始憧憬幸福,另一个却已经开始准备死别。
踏上很多路,多不由己,却可以选择走路的方法。
白行立还在训导着青岚:“先跟顾妈妈操练起来,你别看你那紧张的样,那操练不比你操练在军队里难,你只管顾妈妈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如果说,如果说太难了,咱做做样子也行。”
最后一句话,白行立说得有些小,可他经常扯着嗓子说话的人,再小也小不到哪去。
青岚“哧”地一声笑了,她这一笑,白行立也绷不住太严肃,勉强说了一句:“你马上十六了,及笈礼又是在外面过的,我也没能赶上,北边的话,我已经叫你舅妈在给你相看人家,你若是没有什么中意的,舅舅想让你去我那里过日子,我那你的好男儿也不少,你嫁了人,我在你身边看着,谅也没谁敢欺负你,你觉得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白行立问得有些忐忑,他其实是听皇帝说的话之后才冒出的想法。大凤朝姑娘一般都十七八才相看人家嫁人,他一点也不想侄女嫁到那黄金笼子里受苦,只是他毕竟是舅舅,不好太过干涉侄女的婚事,才想了这么个迂回的方法来探她的主意。
这一回,青岚却没有马上答话。
她闭上眼睛,像是想了好久,才是一声轻而不可闻的“嗯”。
白行立眨了眨眼睛,尤不敢相信外甥女居然轻轻松松就这么点了头。
青岚问了一声:“舅舅还有什么可嘱咐的?”她的眼神里像是有一种平静的哀恸,细一看,她眨了眨眼睛,又被抹成了镜面一样,亮晶晶的。
白行立原本应该高兴,却没来由低落不少。他想了想,笑道:“没什么可说的啦,我原想着,这次来,你这个倔姑娘不肯听的话,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风凌关,想不到你这么懂事,可真省了我多少操心呢。”他一边说,一边还擦了下眼睛。
青岚轻声道:“以前多少任性,都叫亲人们担足了心,总不好一辈子都这样。”
多好,她跟他分开,他总会在时间里把她忘掉,她也好放心地在剩下的日子里培伴在亲人的身边,走向生命的另一个开端。
慕昱清的心突然一慌,一颗子落下。
“殿下的心,有些乱啊。”木朋执着白子,不慌不忙地落下。
慕昱清冷道,却没有否认:“当然,若是你被逼着要娶一个悍妇,你也是要乱的。”
木朋似笑非笑地看向慕昱清:“看来女人的确让殿下改变极大,殿下连笑话都会说了,这是个可喜的变化。”
慕昱清一子跟着落下,先前的困局似乎又有了条新路:“哦?你这是承认了,女人不光是对男人有坏处,也是有好处的?”
木朋摇了摇手指:“不,不,不,殿下,我从来没说过女人对男人有坏处,我只是说,一个能影响男人判断,能左右他的情感的女人,才真正地对男人有坏处。”
慕昱清手停在半空,道:“木朋,你仍然是讨厌得那么让人痛恨。”
木朋将手按在胸前,笑着行了个礼:“这是殿下对我的夸奖,我很荣幸。”
慕昱清摇头,黑子已输,他拂乱棋局,抬头道:“论起辩才,本王也输你一筹,有时候,本王也在想,若是你生来是本王这个位置,想来日子要比本王过得好很多罢。”
在上司面前,这是每个下属所要面对的最危险的问题。
木朋却依旧保持着那从容而谦恭的笑容,不掩犀利:“事实上,臣也想过。”
“哦?”这就是明明木朋在三年前与他发生重大分歧,他却仍然白养他三年,也不赶他出府的原因。
这个人,他什么都敢说,除了假话。
真话反而是最难求的。
木朋似乎没看到慕昱清的逼视,从容道:“臣又想过,臣的性格从来不说假话,每问必是实言,若是真的做到了殿下这个位置,臣只怕早就被臣的这张嘴害死了。”
慕昱清微微一笑:“木先生看来是着急了,孤以为,木先生是不会着急的。”
木朋也微笑,笑容的弧度跟慕昱清一样:“不错,殿下从何以为,臣是不会着急的?学成文武艺,市与帝王家,臣,可是也一样有追求的呢。”
慕昱清不答:“那你说,这局怎样可破?”
木朋道:“不破。”
慕昱清眉心跳动了一下,木朋悠悠把下一句话说完:“当然,不破是上计,可主上必不会用上计。若是殿下意甚坚的话,也可以选择力破之。”
“力破之?”慕昱清喃喃重复了一遍,轻轻击了一下手掌,似有所悟丢下手里仅剩的那枚棋子,匆匆去了。
“先生,你看,二殿下好不容易来一回,您非要跟他青里雾里地讲话,你们讲的什么,我也听不懂,只是,先生,我觉得您要是想重回二殿下身边,恐怕这点努力是不够的。”
说话的,正是木朋之前一直被慕昱清派到身边监视他的书僮,这书僮本来跟他属于对立关系,但不知是相处久了,有了点情份,还是其他的原因,竟也开始真心实意地为他着想起来。
看见慕昱清和木朋不咸不淡的对话,顿时为他着急不已。
木朋弹了一下他的脑袋,呵呵笑了一声:“你这真叫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都不急,你来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