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既然已经钻了套子,可怎么从套子里毫发不伤地钻出来呢?
余晋现在从未比以前一样地想要个人来搭救他一把,哪怕是只为他说一句话,他也可以顺势脱身。
可是,他等了又等,没有一个人来为他说这一句话。
是啊,在官场里为官,有几个不是精灵之极的?开顺帝这话听着就不善,有他余晋一个人被晾在这里也就罢了,别人跟他又是哪一点的生死之交,可以在这样的关头挺身出来为他说话?
官场中人,从来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
余晋没说话,偏偏慕昱清就是淡淡地看着他,年轻的君王坐在那里如同渊停岳峙,自有一股叫人畏然的气度。
他艰涩地终于开口了:“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臣的意思是,王相若是错不大的话,能否网开一面。”
尽管他已经在尽力地为自己找补,可是短短的时间里,他是连连三次地转口。
翻脸小人简直在他身上活脱地展现了。
余晋这一辈子的脸皮几乎都赔在了这件事上。
回去之后去翠姻那里睡两晚上!他狠狠地想:反正那黄脸婆已经倒台,自己再用不着怕他了!
对了,我是在给罗氏报仇。那个时候,王氏那贱妇仗着自己是丞相千金逼自己娶她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也会有这一日?居然也会落架的凤凰一般?
余晋这一瞬间想过了许多:他想到了那个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妻子,她等到了自己的中进士的消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纸休书。那个温柔的,话不多的妻子,她不像王氏一样骄傲,无论自己说什么,她总是满含倾慕地看着他,什么事情,她都愿意顺着她。
可是,她得了休书,在那个人言可畏的乡下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她在得休书的那个晚上,一个人摸到鱼塘边,跳了河。
她只丢下了他们之间嗷嗷待哺的大儿子。
就是这个失了母的大儿子,王氏她也容不下!
她竟想派人毒死他,幸好,幸好他发现了这毒妇的所为,及时地制止了她。可他从此以后也不敢再接这个儿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自小聪明伶俐的孩子被自己的妻子养成了一个废物。
他什么话也不能说。
不对,他是,什么话也不敢说。
可是,从今天开始,他终于能无所顾忌地,把他积压了这么多年的痛苦和怨忿一股脑儿地,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
就在此时,高高在上的君王说话了:“行为反复,品行有瑕,着去职解封,留任查看。”
查看?
余晋彻底地呆住了:这是皇帝要撤了他的职吗?
身在官场当中,有些事情,余晋再清楚不过,他那句“留任查看”不过是一句可有可无的虚辞。
皇帝根本是容不下他,他是要他再也不得翻身。
他愤怒地叫起来:“我不服!你是在故意地给我设套,你是在帮你的皇后报仇!”
众皆哗然。
谁都没能想到余晋会吼出这句石破天惊的话,毕竟青岚的身份可以说是相当秘密的。
皇帝知道众人都在看着他,可他的神色不变:“胡言乱语,朕看你神志有问题,也不必留任查看了,直接去职还乡吧。”
皇帝顿了顿:“众卿,可还有其他的话可说?”
其他的话?
皇帝上手就把王相的嫡系,他的女婿都捋掉了,别人就是有再多的话,这个时候也说不出来了。
慕昱清满意地勾了勾嘴角:“那好,众位,退朝吧。”
余晋恐怕不会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打算整他,只是,假如他一心跳出来求死,自己也不介意送他一程。
如果说,开顺元年的大事属什么最精彩的话,那必然会是王相的倒台。
长久以来,以王相为代表的官僚集团在朝堂当中形成了一股极为庞大的利益链条,便是连皇帝也无法轻易动他们。
这些人仗着各自的关系,在外面为非作歹,却无人敢管。
没想到开顺帝一登基就有这样的魄力做成了连他的父亲都没有做成的大事,将这些贪腐集团直接送下了地狱。
人们在拍手称庆的时候,同时也有一个疑问:经过朝堂上那么大的动荡,开顺帝的朝廷还撑得过吗?
不过,食草者不为食肉者担心,这样的疑问也只是在人们心中一闪而过,小老百姓们最担心的,也只是如何吃好喝好,其他的事情,自然该有上位者处理。
他们所关心的事情,在另外一个层面上为他们找到了答案。
比如说,曾经在京城里仗着王相的党羽这个身份横行来去的那几家,他们的下场如何。
这其中,人们最爱聊的,就是那个曾经三变其脸,当堂被皇帝捋去全部官职的余晋余大人。
不过,比起其他人,余晋的家里还不是最惨。
他家的房子早年是王氏的嫁妆,并不是租赁来的房子,不必像其他人一样被赶到街上去住。
当然,这也只是众人的想象,实际上,余晋很想把一个人赶走,就像他在金銮殿上臆想的那样。
“你还好意思在这家里待着,若不是你父亲,我怎么会被捋职?!”
余晋对着王氏连最后的耐心也欠奉,直接破口大骂,叫来几个小厮要把王氏的行李往外扔。
王氏却也不是吃素的,早年她跟父亲一道吃过苦。见着余晋这个架式,就知道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