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垂在袖底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颤, 惧怕得厉害。眼下能求助的,唯有眼前这道姑,但这野道诋毁王妃,分明是坏人,汉王不愿示弱,让坏人看轻她,便将不住发抖的双手握成拳,又怕野道看出来,嘲笑与她,便将手背到了身后,一点点小心翼翼地趋到近处一侍从身旁,弯下身去,试探他鼻息。
汉王手都是抖的,咬紧了下唇,直到发觉侍从尚有呼吸,方松了口气。一阵清风穿过,汉王打了个寒颤,这才惊觉,她已出了一身冷汗。
明瑟冷眼看她种种动作,心下越发觉得可笑,如此胆小之人,竟也配得君瑶青眼。
想到此处,明瑟心头便是一酸,若说君瑶滞留下界迟迟不肯飞升,与这凡人无关,她是断断不信的。不知这凡人有什么好,能使君瑶枉顾三千年清修,将一颗真心尽数托付。
汉王已直起身来了,她容颜生得极是精致,犹如世上最华美的美玉,经世间最为精巧的匠人细细雕琢而成,只是兴许年岁尚幼,抑或天性如此,眉眼之间总带着几分稚气,一双漆黑的眸子清澈如稚子,纤尘不染。
她看过来,目光落在梅花妖身上,显出些许迟疑与胆怯来。
夜色冷清,不时有清风穿巷而过,平添一股诡谲之气。明瑟估摸时辰,想必过不多久,君瑶便会赶来,当即淡淡开口道:“贫道修行数十载,倘若连是人是妖都辨不得,又修的什么行,学的什么道。”
汉王听出她指的王妃,小脸愈加绷得紧紧的,冷冰冰道:“孤不知你修得什么行,学得什么道。孤只知此处京师重地,安容邪祟流窜!”
明瑟淡然一笑,一甩拂尘:“可惜那妖道行深得很,京师重地,也由得她来去自如。”
汉王怒极,狠狠地瞪她:“你是哪处道观的道士,胡言乱语,污蔑王妃!”
“贫道四海为家,尚无安身之所。王妃是妖却非贫道胡言乱语。”明瑟语调悠然,仿佛还带了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双美目盈盈望着汉王,道:“乃是千真万确。”
“无稽之谈!”汉王怒斥,她最听不得有人谈论王妃不是,偏生这野道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王妃是妖。
王妃怎会是妖?汉王一想到王妃待她那样好,却还被人这般污蔑,便又生气又难过,一双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明瑟见她不信,也不着急,甩出拂尘一点那躺倒在地不省人事的梅花妖:“殿下信不过贫道,也是情理之中。王妃是人是妖暂且不论,待贫道先将这蠢物处置了。”
她话音刚落,身形一闪,如电般朝梅花妖疾驰而去,汉王只觉眼前一花,便见野道闪到那躺在地上的女子跟前,不知从哪儿取出数张黄符,贴到女子身上,双眼紧闭,口中飞快地念着什么咒,片刻,只见她陡然睁眼,双目湛然明亮,拂尘一挥,冲那女子斥了声:“现!”
那女子立即悬空浮起来,汉王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那名女子浮到半空,身形渐渐变得透明,忽然之间,那人形逐渐扭曲,化作了一株梅花树,汉王睁大了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那株梅花树便如碎裂的瓷器一般,破碎开去,渐渐化为粉末,散在半空中。
汉王半晌回不得神来,倏然间,耳畔有人冷冷道:“既是妖孽,自然就该这般烟消云散,也免得来日再去害人。”
汉王猛然回头,便见那野道漠然望着她,汉王浑身一颤,不知如何是好。野道却是悠然一笑:“殿下这下可信了?”
她这般露了一手,使那梅花妖现出了原形,这凡人便是再坚定,也由不得她不动摇。
谁知汉王闻她这一问,像是突然醒过来了,方才的惶然惊惧一扫而空,还是怕的,却更生气:“你竟还要污蔑王妃!莫非以为使一手障眼法,便可蒙蔽孤。”
明瑟愣了一下,随即大怒,竟有这般冥顽不化之人。她冷笑:“殿下怕是还不知,你身上带了王气,但凡是个妖,都想吞食了你,好炼化王气,得道飞升。王妃道行深,不必一口吞食,只需日日待在你身旁,汲取王气修炼便可,如此,既可成仙,又不必伤人性命,违背天道。”
汉王不由想起那回,有妖怪抓了她走,说吃了她,便能成仙,顿时后退了半步,她仍不信王妃是妖,却对明瑟生出无限惧怕来,此事凡人自是不会知晓的,倘若眼前这人,并非道人,而是,而是一般欲吃了她的妖……
明瑟觑着汉王神色,见她若有所思,又道:“贫道好意来为殿下捉妖,殿下若仍不信,且看着便是。”
汉王只想转身就逃,然而身子却像被定住了一般,双腿发软,动弹不得。额上不住渗出冷汗,汉王心想,今番落在这不知是妖是道的女子手中,怕是活不成了,只不知她为何偏要污蔑王妃。
想到王妃,汉王顿时双眼一红,眼泪便要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