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跟谁喝酒去了,我哥敷衍我说,你太小了,你不懂。
我翻他手机(密码是我的生日),查了查消息和通话记录,没看出什么名堂,本来想给他同事打个电话问问,后来想了想不好,万一我哥私下请的是公检法的人呢,做生意有很多道道我不懂。
这时候我哥哼了一声,我才注意到他,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只虾,捂着胃揪紧眉头,哆嗦着靠在我身边。
“胃疼吧?该。知足吧你,没有我你现在就在医院洗胃呢……”我呵口气搓热双手,伸到被窝里焐在他胃上,“我去倒点热水。”
我哥抱到我身上,含糊嘀咕:“不行。”
“我就去倒杯水,五秒,就走五秒。”
“别动哦,让哥抱抱。”
“你手别往我裤衩里插……撒手!”
“乖点让我抱抱你。”
“哎我操,服了……段锐你个撒娇黏人小娘炮。”
“小琰……乖不要动了,哥难受,哥想抱你……”
这一晚他与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颠三倒四有的也听不太清楚。但有一部分我听明白了——我哥想搞我爸,却顾及着我,直系亲属坐牢会连累我的政审,将来很多职业会受限制,这倒无所谓,毕竟我完全不想进体制内。
我哥说我傻。
他说,你一个小孩,亲爹坐牢,妈妈改嫁,还跟亲哥上床,太悲哀了。
我哥嘀嘀咕咕扒在我身上不放,嘴里内容东扯西扯,我越拨拉他他抱得越紧,充满酒精气味的呼吸喷到我脸上,我很反感这个味,把他缠在我身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挣脱他,把他从我身上撕下去。
他突然不动弹了,眼皮微抬望着我,眼睛里浮起一层水:“不让抱了吗?”
“等小琰上了大学就能看见现在坐井观天看不到的东西,你就知道哥哥不是最好的……”
“四十岁结婚吧,四十岁再结,不要着急,喜欢上谁家孩子要领回来让哥掌眼。”
“哥总在后悔,领你走错路。”
他抱着头,眉头痛苦地拧在一块。
在几年前我们只亲嘴不接吻的日子里,那些大老板成天给我哥找罪受,那时候他常常沉着脸回家,在我看电视时凑到旁边和我亲亲嘴,脸色才会好看些。可即使我哥在外边吃了再大的苦也不会找我哭诉,从来没有过,我以为他很强大,现在想想也许只是很会伪装,因为他没有哥,所以没有任何我拥有的特权。
“……你烦不烦,别没完没了噢。”我替他按了按眼皮,帮他把眼泪淌出来。
我告诉他不只有弟弟能哭,哥哥也可以哭,哥哥哭也会有弟弟哄。
我之前猜测得不对,我以为我哥哭泣的眼睛会像繁星掉进海里,其实更像某颗星球爆发了一场钻石雨,对他而言只是即兴发挥,我却想把每一颗捡进口袋留起来。
我抱住我哥,轻轻抚摸他颤抖的脊背,我知道他太难受,我心疼他。这些年我总是把本该我来思考的东西一股脑抛给他,他被压得喘不过气,而我没注意到我哥累了。
他吻我的脖颈,嘴唇轻轻带过皮肤,尖牙猛然咬在我的动脉上,细密尖锐的疼痛逐渐加深,血丝从牙印里渗透出来,我想象着被受伤的狼王叼着咽喉,他享用我,我治愈他。
他枕在我怀里入睡,与我牵着手,手指紧扣几乎阻塞了血液流通。
我在他耳边悄声说:“哥你要乖。”
他浅浅点头。
他不相信我爱他,我恰好也没能力证明我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偷偷摸摸,等我长大,我想搂着他拍睡照发朋友圈,想看到底下一长串熟人留言的“99”,想在情人节圣诞节和他裹同一条围巾捧着热奶茶一起吸,也想在乐曲伴奏中单膝跪地给他穿上一双水晶高跟鞋,宣告全世界这个美丽脆弱的男人是我的爱人。
当然,不能接受这种畸形恋爱关系的人才是绝大多数,但江雪的信变成了一把伞,我打着伞走路就不会被淋湿。成年人的世界比我更孤独,我把伞倾斜,多给我哥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