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袁立玫是异卵双胞胎,相似又不同。
年幼时,袁家出国旅游,因为父亲的疏忽,她被人贩子拐走,卖给了乡下的养父母。她的亲生母亲因此伤心病逝,父亲为此活在自责之中,一生都在寻找她,试图去补偿她。即使在临终时,这位年迈的父亲也抓着穗湫的手念着“对不起”。
而她的妹妹袁立玫的童年,也就此葬送。
自从她丢失后,袁家成了一座无情的冰窖,踏入者,都是疯子。
她本以为回到袁家后,与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妹妹的重逢会是温馨的一幕。却没想到,那一天,袁立玫只是站在台阶上,毫无表情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眸底是深深旋涡。
她并不欢迎穗湫。
穗湫开心地同她打招呼,得到的也是无声地审视。
许久,袁立玫讽笑地说:“一切都是你的。”
穗湫不懂,直到婚后发现袁立玫与季锋偷情,她才被迫知晓了袁立玫所说的一切是指什么。
父母与倾慕之人。
这就是袁立玫所说的一切。
…………
“咚咚——”
韩森的话还没说完,季幕宿舍的门就被敲了两下,宿管阿姨在外催促:“学生,怎么还没收拾好?赶紧出来,就剩你这间没登记,我马上就要放假了。”
季幕还沉浸在韩森所告诉他的真相中,他的面色苍白,指尖不住地发抖。
他没办法打开宿舍的门,混乱的思绪告诉他,他必须好好休息了。他得忘掉韩森告诉他的一切,他得说服自己不去想这些。
季幕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因为癌症,是因为多年的绝望而自杀。
他一直误以为自己的妈妈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所以他背负着罪孽活得战战兢兢,唯恐破坏了在季家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
他还记得穗湫自杀过后的某一天,季锋出差,季家阴冷至极。他躲在阁楼中给去往天国的妈妈写信,边写边哭,泪水晕开了字迹。
他把信纸折成了纸飞机,飞到了栀子花园中。因为妈妈说过,栀子就是他。所以有栀子在的地方,她就会停留,就会一直陪伴着自己。
可纸飞机没有飞到穗湫的手里,取而代之的,是与穗湫长得极其相似的袁立玫收到了纸飞机。
于是,纸飞机成了一个转折点。
袁立玫撕碎了它,发了疯似的扯着季幕的头发往墙上撞,一字一句血淋淋地告诉他:“你妈妈那个贱人欠我,你也欠我。她毁了我的一生,你还想来毁了我儿子的一生!”
“你不该出生,她不该把你送回来!”
“穗湫觉得我会善待你吗?”
“她当初被人贩子带走的时候,就应该死在哪个角落里!”
“我告诉你,你得认清自己,季家不属于你,你的名字也不属于你!”
…………
年仅十岁的季幕痛到战栗,满面鲜血,他哭着求袁立玫饶了他。
他错了,错在不该出生。
袁立玫却没有悔意,她对季幕的痛苦感到畅快。她的每一句话,都烙印在季幕身上,告诉他“下贱”两个字如何写,如何念,如何刻在自己的背脊上,一寸一骨,分毫不差。
那天起,季家的阁楼总是很阴冷。
季幕躺在狭小的床铺上,时常觉得自己腐烂了,和花园里被铲掉的栀子一样,埋进泥土中,泯灭成世间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时年久雨,越是阴暗的地方就越能激发人心底的恶毒。
他的身上总有新的伤口、旧的伤口,混杂在一起,直到袁立玫没有兴致再打他。所以他像一只老鼠般,躲藏在阁楼中,尽量小心翼翼地去生活。渐渐地,季幕在他人的口中,沦落为一个人人嘲讽的私生子。
包括在他的学校里,“私生子”三个字也成了他的代名词。同学们看不起他,欺负他,在他的课桌上画下作的图案,问他一个晚上多少钱。
种种屈辱,使得季幕开始伪装,他变成了一个时而冷漠,时而乖巧的人,实际却是睚眦必报,自私自利。直到他上初三那年,重新遇到韩森,这一切才稍稍有了一点改善。
曾经,季幕也深切地恨过自己的母亲,恨她为什么要做小三,为什么要生下自己,为什么要自杀。
这些恨,现如今也成了迷茫。
“妈妈是被父亲骗了……”
季幕捂着脸,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他的眼眶发红,心里压着一股窒息的情绪,如火山喷发,怒不可遏。
“小幕,继续和季家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韩森想要说服他,“我不希望你和你妈妈一样受到伤害。”
季幕放下手,绝望道:“森叔,没有人救我。”
过去是,现在也是。
妈妈把他送到的地方,不是一座大房子,而是一座牢笼。是穗湫亲手将他送到了季家的手中,让季家给他上了锁链,牢牢禁锢。
韩森忙道:“我可以救你,只要你想,我就会来接你!虽然我们一开始可能要躲着,但只要你愿意等一等……”这些年韩森出生入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有能力把季幕从季家接出来,彻底带他离开。
然而。
季幕失笑:“可我不想再和老鼠一样躲着了,在阁楼的日子,太漫长了。”他挂了电话,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轻轻地自言自语,“季家没有善待过我,我无路可走。”
所以,当一年前的机会落到他面前时,当季锋允许他替代季沐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丝曙光——
获得新生活的光。
他会牢牢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