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赵铭川还活着,纵使他变得形销骨立,容貌憔悴,就连手臂也断了一只,但这些变化都是沈知秋心中早有准备的情景,唯一令他即使预想到了,却还是难以接受的,是赵铭川眉间那道消失的锐气。
剑客可以伤,可以死,唯一不能输。
当日还在墨奕的赵铭川是何等的温润如玉,几乎是有求必应,素有君子之名,即便如此,他本身更是一名出色的剑客,意志坚韧,剑术出类拔萃。
沈知秋入门较晚,此前还散过一次内力,初入门时就连与普通的内门弟子对战都是输多赢少,心中倍感气馁,却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每天从日升练剑到月落,风雨不改,没有一刻推迟。
赵铭川便对他说:“我从出生起就只是惯用左手,一样能习烟雨平生,甚至学得比其他人更好,你与我虽然情况有别,握剑的手却是相同的。你若是不怕苦,从明晚起便每夜加练一个时辰,届时我来教你。”
沈知秋摇了摇头。
赵铭川微微一愣,没想过他会因为怕吃苦而拒绝。
沈知秋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请求道:“一个时辰太少了,两个时辰可以吗?”
他不是怕吃苦,而是怕不够苦。
赵铭川朝他笑道:“一言为定。”
那是许久以前,那时候的赵铭川尚未外出游历,更不知自己后来会遇上险境,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教习时甚至还有余力给沈知秋喂招。
然而一别经年,他没了一只手,就连剑都拿不稳了。
沈知秋甚至庆幸赵铭川如今是神志不清的状态,若他从大梦当中清醒过来,不仅要面对残酷的过去,还要承受虚弱至此的自己,该会有如何的难过?
“小师叔。”沈知秋轻声道。
赵铭川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微微歪了歪头。
先动手的是萧少陵。
萧少陵其人,向来是吊儿郎当,泰山崩前仍旧嬉皮笑脸,无论闯下多大的祸都是面不改色,然而当他看见赵铭川空无一物的袖管,神情便渐渐阴沉得如同暴雨前夕,而后他愤愤地抬起腿来,一脚就把身旁的铁笼踹出了个不深不浅的凹陷。
铁笼受此一击,竟是被踢得在原地摇摇晃晃地颤抖了一个来回,尘土四散,嗡嗡作响。
赵铭川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股声音吓到了,竟突然蹲了下来,抱着双膝,活像是受了谁的欺负一般,可怜兮兮地闭着眼睛,浑身战栗。
萧少陵见他这个样子,更是一把无名火起,直接就想走过去把人叫醒。
岳隐连忙拉住了他,沉声道:“大师兄,你别这样。”
“我没想打他!”萧少陵长眉一板,蕴着宣而不发的怒意,“我只是想让他站起来,亲自拿回自己的剑!”
岳隐这才发现,萧少陵手上拿着的正是赵铭川的佩剑“虚微”。
剑鸣划破长空,虚微一出,有如雷霆震破,沉甸甸地落在耳边,竟比那铁笼晃动的响声还要激越,吓得赵铭川一个劲儿地往回缩,恨不得就这样钻进地底里,再也不出来见人。
萧少陵愣愣地握着剑,发现此时此刻的赵铭川居然连自己的佩剑也会害怕,一时哑然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