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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2 / 2)

春归就像没察觉菊羞的惊奇,下床就往窗边走,迎着清晨扑面而来的几分凉爽深深吸几口气,就见梅妒等几个婢女都走了进来,有捧着水盆的,有拎着提壶的,有托了衣裳的,大约是她在里头和菊羞说话,被梅妒听见了,于是乎干脆带头进来侍候梳洗。

因着那么些人服侍,极快也就收拾清爽了,到底是仗着年轻,虽是彻夜未眠,在用薄荷皂豆化开的清泠净面后,春归的面容竟看不出一丝疲倦,她倒也觉得神清气爽,摧着婢女们给她梳个简简单单的发髻,想趁还没有阳光的时候,去小花园里散一散步,说不定兰庭那得了消息,又正好是晨间清闲,进来说给她听,两人在花园就能遇见,省些功夫。

怎知才把一头秀发丝丝梳理通顺,就听见屋子外头宋妈妈冲兰庭见礼的说话声,春归忙做了手势,披散着一头乌发,却没忘记她现在仅仅只穿着轻薄贴身的中衣,拉下回纹雕栏腰的檀木衣架上一件外衣,刚把双臂套进衣袖,就见帘子一动,兰庭进来,春归也忙迎了上前。

窗外晨光尚微,因而室内显出的是灯色柔暧,乌发掩映之下,女子面颊似越更秀巧以及莹润,这披衣垂发的姿态,本应是几分的慵懒,她却偏是步伐生风,一双眼睛神采奕奕,人是站住了,身上的气息却扑面而来,没有脂粉的浓香,像一朵海棠花,染着晨露的清新。

兰庭蓦然就觉心跳一重,而后似从不大确切的哪里,有那么一点热意萌生,像烟气,随着女子站在那里说话,随着她的一言一句,开始弥漫充盈着他的胸腔,渐渐他就觉得连喉咙、耳鬓,竟都有些发热了。

这感觉怪异又陌生,但又似乎知道是因何而生。

却在春归看来,兰庭仍然是一如往常的,他看上去不像彻夜未眠的模样,精神焕发,着装整齐,听她近于焦急的询问,他也照样是云淡风清、不慌不忙。

“昨夜丑时,珍姨娘和在王家的另一同谋,跃墙而入,她们是想施调虎离山之计,由珍姨娘用匕首刺杀王平安,却没想到,王平安是我安排的人手假扮,珍姨娘刺杀失败,与那帮凶一齐被捕。”

“珍姨娘是料到王久贵会有所防范,竟然还敢行刺,这也足证她并非弱质女流,王平安在她眼里才是手无缚鸡之力,她要是三月之前,就采用刺杀的计划,王久贵哪里会想到是她?何需废这么多周折。”得到结果后,春归果然又生疑惑。

忙问道:“珍姨娘三人究竟是听谁指使,那人为何要害王平安,又为何定要毒害白氏、周氏,嫁祸给王三娘?三姑娘不过只是王久贵的庶出女儿,娇养在闺阁之中,对于任何人都没有利害攸关,为什么凶犯非要牵连上她?”

“这些疑问,是不能从珍姨娘口中得到解答了。”

“为何?”

兰庭摇头,不无遗憾:“我虽然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甚至因为笃定珍姨娘乃精心训练的死士,普通衙役武夫不是她的对手,不得不动用锦衣卫的人脉,没想到,虽说把珍姨娘及同伙当场逮获,却仍让她们咬破了口中所藏的毒囊,成了再也无法开口的尸体。”

“啊?!”春归也只能发出一声惊叹,在她的人生里,实难想象如凝思、珍姨娘般,视杀人害命如己任,且连自尽都毫不犹豫的存在。

“但关于珍姨娘为何采取如此曲折的方式,我想我可以解答。”兰庭又说。

“迳勿快快释疑。”

“她们的任务,起初应当不是杀害王平安,珍姨娘奉命潜入王家,应当是为争宠,诱惑王久贵听从她的意愿行事,没想到这一计划却意外受挫,珍姨娘才不得不改变策略,转而诱惑王三,但有王平安在,王三行事会受牵制,应当是为此,王平安才成为珍姨娘的阻碍,必须铲除。”

“我明白了。”只是被兰庭稍一提示,春归就觉眼前豁然开朗:“王久贵虽是家主,但已把家业交给几个儿子分担,其实王平安作为长子,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一家之主,王平安活着,王三就不能为所欲为,而珍姨娘的任务,应当是非一家之主不能决断的事,所以,杀害王平安,是为了让王三行使家主之权,为珍姨娘所用,她不能让王三遭受质疑,故而千方百计,也必须让王三置身事外。”

“这确然是珍姨娘必须要嫁祸他人的原因,王平安遭遇不测,获益者即是王三,就算王久贵不愿报官,心中必然也会怀疑王三,他除了王平安,还有嫡子,要是因此把嫡次子召回,珍姨娘的盘算就会再次落空,所以为求稳妥,她想到了嫁祸给王三娘的办法,虽然麻烦些,但成算却更高,试想,要若是这回莫问没有插手,引得咱们两个参与,珍姨娘和凝思必定不会受疑,就更不说王三了。”

“这件疑惑算是得到解答,不过那幕后真凶究竟是谁,怕是没有办法察明了。”春归难免跌足遗憾。

“珍姨娘既决定不遗余力支持王三,定然确定王三能够满足她的需求,应当会露出痕迹来,王家昨日发生这样的事,两人横尸现场,且王三尚且羁留府衙,王久贵再是顾忌招惹官非,也必定会来府衙应诉,我再问问,就算难以水落石出,也许会获得蛛丝马迹。”

“也只能如此了。”春归叹惜一声,原本是神彩奕奕,这时却成了无精打彩。

兰庭看在眼里,也不知为何,就提议道:“要不……我问话的时候,辉辉也跟去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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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潜藏已久

事后兰庭细细分析自己的言行,为何大早得到报讯后,立时便赶回居院,又虽然当大步流星的时候,还不无促狭地想,兴许辉辉这会儿,尚正酣睡——两人虽然除了新婚之夜,都是分房而眠,到底有那么些日,起居还在一个小院里,兰庭就没见春归早起过,甚至于有回还听见了宋妈妈的絮叨,便知道了妻子似乎有赖床的“恶习”。

只今日回来时碰见宋妈妈,却看她喜笑颜开与有荣焉,中气十足地告诉“奶奶已经起身正在梳洗”的喜讯。

兰庭就猜度着这丫头,怕不是因为心系王家这件案子,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吧?

一碰面,春归迫不及待地询问,就证实了果然如此。

兰庭应该意识到,他正是念及春归也许会心系结果,才急急忙忙地赶来通风报讯。

也才有了紧跟着的提议,忍不住连问案的时候,再让春归跟去旁听。

不过关于这些细枝末节,此刻的兰庭可没有如此精确的分析,他看着因他的提议,春归呆怔数息,随之大喜,随之又犹豫,随之又有些懊恼,那神态变换,当真是生动鲜明。

“虽说这有别于正式过堂,到底不是在王家了,而是在府衙,我怎好跟去外衙旁听的?”春归复又成了茄子挨霜的颓丧样。

“也不是没有办法,大不了换身男装,扮作我的随从,到时隔着屏风坐,也能听得见交谈。”兰庭为自己一时冲动的提议,仔细盘算着可行性。

春归见他这样上心,脸上有了笑容:“到底是在府衙,被人看了出来,说嘴说到老爷跟前,又或是干脆被老爷撞破……迳勿不讲这些迂礼,老爷却是讲究的,罢了,我也就是一时心急,恨不能去听一耳朵,只要迳勿答应问询完毕后,不管有没有蛛丝马迹,立时告诉我一声莫让我久等心焦就是。”

她把这话说完,才意识到:“自迳勿进屋,咱们竟立在这里说话,都忘了坐下!”

“这是谁的错?”兰庭轻笑。

“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太心急了,案子察了这么久,珍姨娘是唯一的线索,能不能解惑,就看昨晚的结果。”春归颇为理亏。

可她是因为心急,兰庭又是因为什么,才呆呆站在这里说了甚长一席话,多得春归提醒他才想起“有话坐下慢说”这回事?

“确然是辉辉的错。”赵大爷明明想到了自己为何失态,却厚颜不肯承认,顺水推舟得面不改色。而且毫无愧疚的讨要补偿:“今日我回来晚饭,烦劳娘子,洗手做羹汤?”

春归一点没有发现赵大爷的算计,而且大觉理所应当:“本是莫问缠着,又有柴生哥求着,我答应试着向迳勿说说这件案情,想着迳勿事忙,且又是无凭无据只有虚无飘渺的猜疑,多半是不答应的,没想到迳勿这样爽快就答应了帮忙,还果然解决了,虽说可能仍然难以察实幕后真凶,至少白氏的冤屈是被洗清了,且还保住了三姑娘未受嫁祸,我也算是不负柴生哥的所托,正该好生答谢迳勿。”

本是“勒索”得逞,兰庭却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直到他告辞了春归前往外衙,在书房里一边听尹寄余报知公务,一边暗暗地辨析,忽然意识到,原来是因春归言下之意,仿佛是为柴生而答谢自己,亲疏远近的分别,让他很觉郁闷。

“什么时候,心胸竟这样狭隘了?”兰庭摇了摇头,不防竟然喃喃自语。

尹寄余愕住,好一阵,才用指头缓缓冲着自己的鼻子:“迳勿这话是说我?赵大爷,你可以说我怠惰因循,我也确然不屑为了功名利禄废寝忘食,也可以说我有失机谋,比起大爷的运筹帷幄诡计层出,我确然甘拜下风五体投地,但大爷,你可不能只为扣减我那已经无比微薄的薪资,信口用我的心胸充作由头,尹某平生最最在意,就是心胸开阔处世豁达!”

说着话尹寄余自己却破了功,大笑出声冲破那一脸愤慨,巴掌重重拍着脸色已经渐渐黑下来的兰庭的肩头:“迳勿,你这是在哪里中邪了?我还未见过你这样,咱们商议的可是正事公务,你心思岔到了何处,谁的心胸竟怎样狭隘了,不行,今日你可非得说清楚,笑死我了,今儿是什么日子,无所不能的赵大爷,竟当场出糗?”

兰庭在此哈哈大笑中,面无表情起立,理了理袖子,扬长而去。

他也许真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好想当真克扣尹寄余的薪资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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