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师砦现今还和不少官牙私牙密切来
往,专门择选年幼的僮仆加以培教,用作暗探安插各大家族,但不是个个僮仆都有成为暗探的资质,淘汰下来的,大多都是自家使唤了,前不久才送了两个婢女去申家。”
“申家?”
“梁师砦的独女,嫁给申长英为妻,这申长英和陶啸深职位相当,且交情深厚。”
渠出赶忙又道:“新送去的两个婢女还算有些身手,但性情却不够机警,梁师砦特意交待申梁氏,说此二婢女就放在她身边,出行时有这两婢女随同更能保证安全,申梁氏还不以为然呢,说天子脚下哪有盗贼行凶?梁师砦又教训女儿,说他担着锦衣卫长官的职位,结仇甚多,让申梁氏不可大意。又千叮万嘱的,让申梁氏这回一定不要听申长英的话,把两个婢女随便发卖了。”
“也就是说申长英曾经随便发卖过梁师砦送给梁氏的丫鬟?”春归问。
“是这意思。”渠出肯定道。
春归就直接找彭夫人询问。
白鹅和英仙都是彭夫人执掌中馈时买入的丫鬟,一个调去三夫人院里,一个调去四夫人院里。
彭夫人这时也不再隐瞒:“买进这两个丫鬟的时候,我可是真没想到她们是厂卫暗探!不过也没有通过官牙……当年老太太嘱咐着截留公中钱款资助江家,私牙收取的佣金比官牙更低,且要紧的职差,大多不会安排给外头采买的奴婢,我买这两个丫鬟原本就是为了填三弟妇、四弟妇院子里空缺,就没在意她们的来路清白与否。”
春归这时也懒得追究彭夫人这些旧过,无非是顺着这条线索“摸瓜”,从私牙口中问证得,白鹅、英仙确然就是申家发卖的奴婢。
刚巧太师府需要,彭夫人先找了此一私牙,这私牙便四处寻摸合适人选,也就是说太师府有此需求在先,申家发卖婢女在后。
白鹅、英仙二人便是如此“顺理成章”进了太师府。
但那私牙完全不知申家因何把奴婢发卖:“小的这等私牙,货源多为收养流落在外的孤女,要么就是生计无着逼得卖儿鬻女的贫家子女,和官牙不同,大多年纪稚幼,需得废时废力调教好了才能转手,贵府二夫人当年要人要得急,小的手头没有合适的人,只好四处寻问,经人引荐才买了申府的丫鬟,忙不迭促成了这桩生意,哪里还顾得上刨根究底……大奶奶问何人引荐?那人就是个跑快活的,名姓都不清楚,怕也早已不在京城了。”
线索到此看似中断了。
但申长英已经进入了春归的视线,奈何男女有别,她没办法直接向申长英打探,唯有辗转设计先行结交梁氏,不过太师府和申家、梁家皆无来往,她若突然亲近难免打草惊蛇,不得已春归只好向易夫人求助。
又正好易夫人已经操忙着将外甥女岑姑娘接来京城小住,正欲筹举一场酒宴让春归好生考较外甥女的品性,听春归这一求助,易夫人倒说“正好了。”
却也并非巧合,因为易夫人的身份难免“交游广阔”,七弯八绕的确然也能和申家攀上亲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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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初见岑娘
易夫人堂姑的外甥女正是申长英姨母的妯娌。
关系绕得太远,其实突然交近也显蹊跷,不过让易夫人觉得“正好”的事是另一件:“申长英的长女正在议亲,梁氏择中的女婿又刚好是岑家子弟,这回听说衍儿入京,忙不迭的就递了拜帖来,我这回邀请她来宴聚就不显怪异了。”
却问都没多问一字春归为何想要接近梁氏。
更让春归过意不去的是易夫人进一步和她交了底:“储位空悬,周王殿下也明说了有那意愿,且坦诚如今有宁国公府和轩翥堂相助,春儿,我是从来不曾奢想明珠日后会否母仪天下的,那位置虽然尊高,但也有一句话是‘高处不胜寒’,我的愿望也就是能让明儿能得安好顺遂罢了,可幸足从来不在广寒宫里……罢了,我今日跟你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抱怨的。”
易夫人拉了春归的手:“周王有这样的志向,明儿理当支持,晋国公府虽然仍是以忠君为重,但如今却已然被视同辅从周王了,晋国公府能尽力的事,便是佐助周王能得君帝托以承祧。董、赵两门从今之后更是荣辱与共、祸福同当,你但凡有任何烦难,就更加没有瞒着我的道理,且我也要请托你看顾明儿,那孩子……我是最知道她的脾性的,过于刚直,但刚直易折。”
春归着实有些无言以对。
易夫人到这时分明是察觉赵大爷和周王早就“暗中勾搭”了。
“我今日把话都给春儿说在明面上了,是我与明儿母女俩先蒙了你的恩助,本就应当知恩图报,我是万万不敢再用这母女名义强迫逼索的,春儿从前虽说对我对晋国公府有所隐瞒,皆为情理之中,这件事不仅我明白,你义父和祖父也心知肚明。董家反而应当感激兰庭当初拒绝联姻,才有了如今可以从容应对的局面。你们夫妻两,于董家而言只有恩义,但我确然真心把你当作女儿,和明珠并无差别,所以就免不得非份之求了。
我从来不愿明儿入宫,深涉权夺,奈何的是她命该如此,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明儿不擅权夺,她为人处世只凭良知真情,她这样的性子,最不擅长的就是
勾心斗角、利害权衡,光有我帮她还不足够,我只能请求春儿日后能够多多看顾明珠,把她当真看作你的嫡亲姐妹。”
易夫人和李氏是截然不同的性情,但春归此时从易夫人的容貌上似乎看到了自己母亲当时的情态。
担心与不舍,为难与坚决。
“阿娘放心。”她回握了易夫人的手,原本认为今生都不会再给任何人的称谓,一时冲动竟然破了戒。
到晋国公府宴请这日,难得的是正逢兰庭休沐,于是赵大爷也决定去晋国公府蹭餐酒席,这一临时起意,结果导致了兰台一大早就在斥鷃园的门口来来回回的转悠。
小丫鬟刚拉开门,就被二爷一张笑脸闹得僵怔当场,虽说平时看惯了大爷的“貌美如花”,但大爷笑脸却少,“貌美如花”还是需要笑起来才能让人面红耳热、怦然心动呢。
于是小丫鬟便心甘情愿地替二爷跑腿,把刚刚洗漱清爽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的大爷给请了出来相见。
兰庭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春归也已经梳洗更衣完毕,只是还未妆扮,未施脂黛的面貌有若清晨方经露洗的玉兰花,兰庭看在眼里似心头也长出了一朵清香四溢的玉兰一般,越发觉得神清气爽、舒心惬意,听问“二叔怎么大早过来”,他已经踱步过去挨在春归的身边坐在炕沿上,梅妒、菊羞赶忙专心致志布置餐桌,轻手轻脚的务求把存在感降至最低。
她们越是如此,春归就越觉两个丫鬟“用心不良”,必定是在暗暗笑话她,用根本没有什么用处的警告目光如影随形盯看着心腹丫鬟。
兰庭见主仆之间的小动作只觉颇有闺房趣味,笑着回应道:“知道今日他也难免被女家相看,心里紧张了呗,都这会儿了才向我打听晋国公夫人及易夫人严厉不严厉,连着装都有些拿不准,我知道二弟实则想要打听的是岑家夫人是何性情,不过连辉辉都还未曾与岑家夫人谋面呢,我哪能知道,也就是拣些无用的话先安抚二弟罢了。”
“只要二叔莫因紧张心生退意到这会儿了逛称肚子疼推拒赴宴就好。”春归也笑道。
既是相看,
当然不会只有岑姑娘接受春归的“审察”,兰台自然也要被岑家主母“过目”,又还得经受岑姑娘的叔伯兄长进一步“检阅”,需得是双方家长都觉满意了,才可能另寻个时机让议亲的男女接触,看清对方的面貌简单几句交谈,只要心里不存抵触最好的是互生好感,接下来才会进行正式的问名、纳采。
但相看的步骤并非时下婚姻必须进行,只有那些除了利益之外真切希望子女姻缘幸好的门户,才视这一步骤为不可省略,春归只是兰台的长嫂,且又是她首次决断他人的婚姻,压根就不考虑联姻形成的利益,她只望兰台与未来弟妇能够情投意合,她这红娘就算大功告成。
而兰庭特意不让二叔祖母、三夫人、四夫人等等亲长帮着掌眼,实则也是希望靠着这回议亲,示意京中各家轩翥堂的主母是庭大奶奶,太师府的内宅事务日后需经春归定夺。
紧张的不仅仅是兰台,春归也格外重视这回相看,好在是她而今也算是晋国公府的常客了,除了岑夫人外与董家的女眷不再算是陌生,熟悉的人事环境多少让她减消了紧张局促,尤其当见兰台拜会晋国公夫人、易夫人时,同手同脚还故作镇定步入厅堂的情境,春归彻底放松下来。
二叔到底还是少年郎,任凭寻常多么故作老成,在这关键时候还是泄露了少年郎的情性,当然紧张也因源于他对这门姻缘的重视,相信女方诸位亲长看着不至于减分。
待兰庭和兰台告辞后,隔扇后头的岑姑娘才出来与春归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