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今日十分菩萨心肠任着小道大酒大肉的吃吃喝喝,她只不过时而泯一小口清酒,佐着一碟拌了番椒的萝卜丝,等着莫问吃光了一碟子卤牛肉,才问:“你跟着丹阳子已经有些时候了,到底觉着他是不是个神棍?”
莫问先还以为春归是要问丹阳子的阴谋,刚觉肚肠一抽搐,听问是否神棍的话,那叫一个如释重负,也把萝卜丝夹了一箸品尝,辣得直吐舌头,抽着气儿道:“老道还真有道医的本事,大奶奶不是也亲自验证过了?老道炼制的那劳什子救心丸是真有效用,别人不说就说高公公长年肠胃失调,太医院这么多太医都没能替高公公治断根儿,老道一盒子药丸就给高公公调治康复,这不是假的,高公公之所以荐举老道入宫替皇上诊病这就是原因。”
春归倒也并不认为丹阳子一无是处,这时冷冷的顿了顿杯子:“就
小道你这样的神棍治个头疼脑热的也不在话下,更何况丹阳道长敢治天子之疾?我问的可不是他的医术,我是问他能否当真断人吉凶祸福。”
“断人吉凶祸福当然是不能够的。”莫问“哈哈”大笑两声:“这老道的医术倒是和我师父不相上下,至于其他可差太远了,我师父那样的修行,七、八日都能够水米不沾,跟成仙也没什么差别了,可这老道!食量大如牛,一餐三、五斤肉吃下腹去不在话下,能有多少本事?”
春归没好气地看着莫问:“食量和卜卦有关?”
“这当然是有关的。”莫问忙替春归夹了一箸拌萝卜,以安抚大奶奶急躁的情绪:“断人吉凶祸福占卜命理天数与道术深浅必然相关,像师父那样道术高深者,断绝饮食足月仍无恙,丹阳老道一看就还未到师父的功力,他还处于必需消耗大量饮食维持气修所需体力的阶段,也就比我好那么一些些,哪能够卜断吉凶?所以老道只以道医邀宠,不在皇上面前显摆他那所谓道术不可谓不明智。”
“你能笃定老道能够卜断吉凶的话是胡说八道?”春归再次求证。
“一定胡说八道,这世上像师父那样道术高深的人,早就寻洞天福地去修行他们的飞升大道了,哪里还会在凡尘俗世参与这些权利场中的事?”莫问极其笃定。
“那丹阳子这回当真是为了去东白山寻药?”
“这倒未必。”莫问看着春归立时专心致志,几乎没把耳朵都直立起来,他总算觉得今天这碟子牛肉下腹不再那么心虚了,又喝了杯酒,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儿:“老道确然派了不少人手去各处寻找药草,但东白山的一拨人回来,寻见那草药却与往太行山脉一拨人无异,这事老道虽没声张还瞒不住我,也就是说就算老道当真需要那味草药,他这回也是舍近求远了。”
丹阳子并不知道莫问已经洞悉了他的谎言,且“冷酷无情”地把谎言揭穿了,他正蹙着眉头看一张黄纸符,纸符上丹砂照旧鲜艳没有出现丝毫变化,这着实让丹阳子在惑不解。自从上船,他便感觉到了阴灵的存在,说来这点子阴气对普通人并没会有任何影响,可作为一个修道之人,自是不愿放纵身处的地方围绕着个阴魂不散,万一导致打坐时走火入魔该怎么好?
他的这道符,可以驱走阴灵,而阴灵去则丹砂黯。
但船行七、八日,符砂并没有丁点变化,他也仍然能清楚感应到阴灵的存在,这还真是前无仅有的事。
“世间奇事真是越来越多了。”丹阳子十分感慨,又离奇愤怒揪起自己的胡须来:“可为何就只有老道一人遭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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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妒嫉“灵犀”
虽说成祖迁都北京之后,金陵城作为留都不再是唯一政治中心,不过自成祖时始设南京六部,同时宣告应天府与顺天府合称二京府,至今实行的仍然是双京制。金陵城没有因为皇帝的北迁就变得破败荒凉,它仍然保持有六朝古都的雄伟壮观,一大批人口迁走又有另一大批人口迅速填充了这座城池,甚至还不曾入城,渡船当经过金陵城外一处货运码头的时候,春归推窗一望,就觉人声鼎沸扑面而来。
人声鼎沸自然没有多么值得驻目久望的,春归看了几眼便起身出了船舱。
兰庭与周王这时都在甲板上站着,正看着码头上一片热火朝天装卸货物的情境,周王也不知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人事,一手拉着兰庭的胳膊一手还指点着,兰庭却好似心有所感,突然往这边看了一眼。
周王见兰庭不搭腔,才发觉“臂膀”开了小差,他微眯着眼看春归走过来。
在他的婢侍妙手修饰下,女子天生妩媚的胭脂气态大大减褪,不再让人一眼就能判断出面前人是女扮男装,至多也就让人觉得这位“男子”清秀漂亮得太不像话,妒煞娥眉罢了。偏她的气态行止着实也不同其余女子的娇柔,虽仍是斯文,正像个小书生的作态,总归这番般般,看在周王眼中都觉与常不同。
就像磁石于铜铁,周王只觉目光有点覆水难收的意思。
指出去的手收回来,拉着胳膊的手也松了劲儿。
他看着“磁石”一步步靠近,只是微笑着冲他颔首示意,就像被另一块“大磁石”吸引了,眼界中再也没有他这么快小铜铁,“大磁石”与“磁石”之间的磁场,“小铜铁”顺理成章就被排斥在外了。
周王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忽然又不甘,移进两小步。
但他发现这些小动作根本没被那两人留意,自己仍是在磁场以外的。
“辉辉这是要去见丹阳道长了。”“正是。”——兰庭与春归实则也只有这两句对话而已。
周王眼睁睁看着春归往船尾一侧的船舱行去,此刻的心情郁躁烦闷到了极点,偏这种郁烦既无理由又无地方发泄,他只好干笑了两声,目光里似还带着些软软的倒刺儿,把兰庭从头至脚地这么一巡睨,并不掩示不满的情绪:“你们这是在说什么暗语?”
兰庭但觉莫名其妙,他转过脸来微挑一边眉梢:“说的都是亮堂话,哪里来的暗语?”
“怎么你就知道嫂夫人正是去见丹阳道长了?特意不解释,岂不就是为了在我面前显示你两个的默契?赵迳勿,你有意思么,你有幸寻了个心有灵犀的娘子就这样得意的,找着机会就在旁人面前示恩爱,你就是眼看着我家王妃不得已只能留在京城,我还必须得把你家那个讨人嫌的表妹拎来金陵,身边非但没一个贤内助,竟还多了个包袱隐患,你是故意来给我添堵的吧。”
兰庭哭笑不得:“殿下这可真是多心了,不正是殿下提醒我需得
留意丹阳子,又正好莫问与丹阳子间有些瓜葛,所以我才托了内子相请莫问随从丹阳子左右?丹阳子这回南下不仅仅是因为寻药的事我也告知殿下,因他目的不纯,内子自然是要进一步试探的,殿下自己也不曾询问细节,这时反倒埋怨起来我与内子是打暗语了。”
“我这是眼红呢,眼红你懂不懂,你跟眼红的人讲什么道理?”周王甩了个白眼,拂袖往前挪了几步。
兰庭表示不愿跟周王计较,实则上他也习惯了这位殿下偶尔抽疯的作派,倒也不是无理取闹,往往是因为诙谐谑趣,虽然有时是造作着些,倒也确比呆板无味的人有意趣。故而兰庭压根不把周王这个拂袖放在心上,也跟前几步:“殿下以为温守初为何来此?”
原来早前周王冲着岸上指指点点,是因认出了老相识温守初。
“他多半是被周佳储给拉来了金陵,至于周佳储为何会来这儿……或许迟些你就知道原因了。”周王老神道道的卖了个关子。
兰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深觉有些不祥的预察。
周王眼睛便瞅着船尾,看春归刚一现身,他迈大步伐过去,隔老远就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三弟”!
春归其实是没怎样习惯的——
原本有一日,联想到他们得先在南直隶“微服私访”一番,且为求更加便利春归又是女扮男装,是而周王便约定好三人间的称呼,兰庭为大哥,他居老二,春归顺理成章就成了三弟,但因为“微服私访”还没有正式开始,在船上自然大无必要就行使这样的称谓。
春归这么一木讷,周王进而有如醍醐灌顶般的解释:“既是到了金陵城,咱们一阵难免也得入城靠岸,一为休整,一为打听打听风声,少不得盘桓数日……”
春归:……
这番解释的话,怎么和早前她与丹阳子间的开场白相差无几?
周王接下来本是要讲采用商量好的称谓预熟也是好的,那半名话未说完,就见春归冲着他肩膀与脑袋空缺的地方微微颔首,周王一扭脸,果然就见兰庭也已经接近,他的眉头便不受控制有了点倒立的迹象,但兰庭俨然没有搭理,仍在显示他们夫妻间的心有灵犀。
“果然不愿?”“果然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