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得靠二弟在前冲锋陷阵。”兰庭笑着委以重任。
“怎么就得靠我?”周王直觉他的这只臂膀居心叵测。
“三弟不便张口,而我也不甚擅长与陌生人尤其是妇人交道,倒是二弟更加平易近人,只要发挥出往日三分本领,足够打消彭氏的戒备之心了,当然由二弟出面试探才是十拿九稳。”兰庭不吝恭维
,称赞周王殿下讨喜妇人的能力。
但周王殿下半点都没觉得自己是被恭维了。
他把兰庭指了数息,到底也只好摇头作罢:“罢了,涉系一条性命,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不过托辞你可得给我想好了,否则露出马脚来被那彭氏识破,可怨不得我。”
周王是真有意愿在竞储的重要关头分心管顾一介平民女孩是否遇害?他若真有这份侠义之心,倒不像是为了权位不择手段的恶徒了——春归默默思索。
但则不过就周王对兰庭的认识,应当明白不管他有无意愿插手桃源村的这起命案,兰庭都断然不会在察觉蹊跷后不闻不问,说不定这番积极热心也是为了麻痹兰庭,总之还不能证明周王就一定不是玉阳真君口中的祸害暴主。
三人经过简短的商量,便一路打听着去往费家。
话说这桃源村是位于桐溪北岸,背靠着一片丘陵,村子是依靠从桐溪凿引的一条沟渠灌溉田地,而沟渠环绕了大半村落,最终汇入一片洼塘,不少村民便会聚集在洼塘浣衣,也有小儿干脆跳进去嬉水,于是洼塘便成为了整座桃源村最为热闹的地方,而费家的屋子便位于洼塘东侧两、三百步之外。
热心的农妇指着竹栅栏圈围的几间瓦屋,又指了指正在桃树下被好些女孩儿围着的那位:“瞧她,就是费家的小女儿丽娘了。”
春归循着指引看过去,瞧见桃树下一张长条凳上坐着的女孩儿,却是与“嘤嘤嘤”一般大的光景,甚至还比“嘤嘤嘤”的个头高上一些,肤色也比周围的女孩儿更显白净,梳着双丫髻,髻上束着红丝带,桃红衫子翠绿长裙,衣裙一眼看出是簇新的,满脸的春风得意,唇角高高翘起,正接过玩伴递给她的山李果,大模大样的咬食。
春归便没急着先去费家,而接近那群女孩儿想听她们正说什么。
虽说是周王一行的着装与村民们存在显著的区别,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可普通农家这些十一、二岁年纪的孩子,大多还不会看衣装识人,若是换作另一个不熟悉的环境,面对陌生人他们应当会觉得局促,不过既然是在自家村子里,且现在又专注着说笑玩乐,竟都没有特别留意几个陌生人的靠近,照样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刚才供献山李果给丽娘的女孩儿理所当然挨近了长条凳站着,见丽娘把野果吃得津津有味,她竟也越发得意了。
春归听她说道:“丽娘去了县城娄家,定得记住和娄家管事多夸夸我,等我也去了娄家做雇工,就能和丽娘做伴了。”
却是遭至了丽娘的一个白眼:“你先去洼塘里照照,就你这模样,哪能被娄家管事看中?你再伸出手来给大家瞧瞧,就你这么粗糙的手掌,摸一下丝绸,都得挂出个破洞来,还想织绸?你是去糟蹋丝绸的吧。”
引起一片嘲笑来。
周王往春归这边挨了一挨,悄声道:“这就是彭氏的闺女?可真够目中无人的。”
忽而便又见一个女孩儿,扯了扯丽娘的胳膊:“瞧,你家表姐正往这边来。”
春归看那女孩儿指着的正是她的方向,连忙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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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1章 险挨棒杵
春归掉过头去的时候,她听见脑子后头丽娘越发跋扈的声嗓:“谁家表姐?凭她也配!看她长这穷酸短命的模样,跟费惠还真是一类货色,也只有费聪、费惠才把她当作亲戚,这就是俗语常说的物以类聚。”
与此同时春归便看清了正往这边走近的少女,瘦高个儿,看年龄应当比费家的女孩儿年长两、三岁,面黄肌瘦,稀薄的头发只用一根长竹签挽了个小小的矮髻斜在脑侧,穿着一身粗布旧衣裙,袖口都已磨出了毛边儿,一边袖子上还打着个显眼的补丁,裙裾也只是悬在脚踠上端,俨然已经不合身了,她提着一桶衣裳,捣衣杵就那样插在木桶里。
似乎感觉到目光的打量,少女抬眼,先是看向春归一行,但也仅仅只是一晃而过,而后就对上了丽娘不屑的目光,稀黄的眉毛便往印堂一蹙,微微抬起下巴:“看什么看!别以为占尽时运,做了恶事的人迟早会得报应,仔细高枝攀不成,踩空了摔下来不得好死!”
一边咒骂一边三两步到了洼塘边,桶里衣裳先往外一倒,打了水浇在不知是天然还是人们刻意摆在塘边的一方石板上,将一件衣服往水里摆了一摆,放上去扬起木杵重重捣捶。
丽娘明明遭受了不得好死的诅咒,但她却似乎不敢回嘴,只不过啐了一口,喃喃的也不知骂了句什么,就撇下这一群讨好奉承的玩伴,怒冲冲的回家去了。
周王接收到兰庭与春归看过来的,心有灵犀皆存深意的目光,挑着眉头咬着牙,到底还是败下阵来,把手里握着的折扇“啪”的一下抖开,立时就酝酿起满脸的媚笑,他三两步走到少女身边儿,蹲下去,一边够过折扇去替少女扇风,一边搭讪:“姑娘一个人得洗这么多衣裳啊?”
遭获了一个白眼。
“可需要帮忙?我家婢女闲着也是闲着,只要姑娘一句话,我立时让她过来捣衣,咱们往树荫下去纳凉。”
某家婢女青萍:……
捣衣杵重重落在石板上,少女翻着白眼仁拔高了声嗓:“哪里来的登徒子,再不走,我可喊我阿爷和阿爹过来了,非打得你家中爹娘
都认不出你的模样!”
从来没有受过这般当头棒喝的周王大惊失色,站起身来飞速往后退了几步,心里不尽的憋屈:这姑娘长成这副尊容,莫说是接近搭话,搁寻常不小心看上一眼心里且得堵上一阵儿,指不定得败坏两餐饭的胃口,她究竟哪里来的底气认为她值得如此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英俊郎君调戏?
周王又是震惊又是不甘,尤其当看见兰庭夫妻两俨然是在憋笑,更加懊恼自己颜面扫尽,不死心地挤出两声干笑来,犹犹豫豫往前挪了两寸:“小姑娘真是好大的气性,难怪与早前坐在长条凳上的小丫头听说是表姐妹呢,可为何表姐妹间,竟也这样彼此嫌恶,真是让人好奇……”
少女扬起捣衣杵怒目而视。
“告辞。”周王这下毫不犹豫的转过身绷着脸落荒而逃。
他要真挨了这姑娘的棒杵,且还担着个调戏良家女子的罪名,况怕是连他老子都会毫不犹豫的开揍,还竞哪门子储位?成满天下的笑料还差不多。
肩膀上被轻飘飘的拍了两下,都几乎吓得周王一蹦三尺高,他转脸怒视着兰庭:“赵副使这下满意了?”
“二弟也莫要过于懊恼,并非二弟自身不足,着实那姑娘……太贞烈。”兰庭好脾气的安抚着周王殿下内心的创伤。
“又或许是那姑娘先被彭氏之女给激怒了,火气还没消,才拿二哥泄愤而已。”春归也跟着安慰了一句。
周王:我一点都没觉得被安慰到了。
“总之二弟等会儿还需再接再励,莫因此等小挫折便损了士气。”兰庭握着拳头一舞,权当鼓劲。
周王:……
突然好想自断臂膀该怎么办?
很快便到了费家,只见这家人虽说是用竹栅搭围出一方院落,却根本没有院门儿,竹栅也仅仅只有半人高,院子里原本正在葫芦架下坐着不知喝茶还是喝水的夫妻两,也一早便察觉有陌生人正往这边儿来,此时正冲他们行着注目礼,又眼瞧着此行陌生人竟然是走进了自家院子,妇人赶忙迎了上前,男人怔了几息,才闷闷的坠在后头。
起先就险些挨了一顿杀威棒,周王未免心有余悸,先将妇人好一番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