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饮宴,只要不是清谈雅聚,男宾席免不得会请妓人陪饮助兴,这倒也并非恶俗,妓不同于娼,如楚楚便是卖艺而不卖身,饮宴时她们获称“佳客”,靠的也是才艺和机辩周旋,并不至于出现猥亵狎昵的事体。
当然别家举宴不会让家中女眷安排妓人陪饮,更莫说太太夫人们直接和妓人接洽了,但周王直说了他要当个甩手掌柜,兰庭也的确分身乏术,正好春归又与楚楚有些私交,所以这事务才会落在她的肩头。
楚楚答应了那日她会领着醉生馆的姐妹们去吴王宫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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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4章 祸心又生
兰心这天竟然饮得烂醉。
春归好容易才把人扶回了安平院,嘱咐黛蓝等几个婢女细心照顾,把华英拉去自己的屋子里说话:“二妹妹可是心情仍不畅快?”
“是不畅快的,阮中士倒也由得心妹妹放纵,说待她把心里的悲郁都发散出来,不失为一件好事,所以我也就没拦着心妹妹喝酒……表姐,心妹妹同我倒歉了呢,虽说是趁着酒劲,但我看得出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只是我也并没有埋怨心妹妹,表姐也不要再为过去的事责备心妹妹了。”
春归捏了捏华英的面颊:“周小郎的事确然是兰心对不住你,她那样做违背了朋友之义,该她跟你道歉,你既还当她是好友,不妨就让她弥补你。她这样自责,倒不是仅仅因为这一件事儿,对你她还能弥补,可有的人有的罪错,她甚至都无法弥补更加不能挽回了。”
华英根本不知渠出姐妹二人的事,听这话后也没有追问,说是等兰心醒了她再来开解,就回去安乐院了,春归又嘱咐乘高、入深二婢去内苑厨房给兰心熬解酒汤,为此她还专门写了“独门密方”,入深很兴奋,顺嘴问菊羞:“大奶奶还会医术啊?”
菊羞笑道:“我悄悄跟你说,你可别说漏了嘴,你当大奶奶怎么对解酒汤这样有研究,那是大奶奶贪杯好饮,偏酒量又浅,动不动就喝多了,所以大奶奶才不少饮解酒汤,且她还挑嘴,嫌弃普通的解酒汤酸辛涩嘴,又废了许多心思另想了熬制的妙方,你们可得注意保密,莫被无关的人窃取了密方。”
她这是逗入深玩儿呢,却被入深当了真,在厨房就像防贼一般防着周王府的人,反而让陶芳林都知道了兰心喝醉了酒,春归用“独门密方”给兰心解酒的事。
说起来自从陶芳林意识到换春归做了太师府的长孙媳,处境竟和当年的她有若天差地别这件事,妒恨的矛头至此便单对着春归,反而把兰心这个“死敌”暂时抛诸脑后了,她听说这事,便冲淑绢嘀咕:“我倒不知赵兰心什么时候养成了贪杯好饮的恶习,她一个未出阁的姑
娘家,竟就喝得酩酊大醉?她这么折腾自个儿倒也好,可笑的是顾春归反给小姑子当起了孝子贤孙,不趁机去赵兰庭跟前挑唆,只一味的想以温情笼络,对了,我不是让你留意着赵兰心身边的丫鬟藏丹么?她买通宦官冯鸿势必不安好心,她可有什么动静?”
“奴婢听说藏丹要被顾宜人送回京城。”淑绢小心翼翼道:“奴婢也是昨日才听说这事儿,原想着禀报才人,但昨日才人不得空,一耽搁,奴婢就忘了这事。”
“送回京城?”陶芳林蹙着眉头:“可是藏丹已经做了什么事体?”
“这……这奴婢便未能打听清楚了,安平院的下人口风着实严密,奴婢还是因为一早就找了个由头接近藏丹,昨日又托她替奴婢作些针线活,藏丹却说她在金陵留不了两日,奴婢才知道她要回京的事。”
陶芳林想了一想,又交待淑绢:“你打听打听,赵兰心最近有没有捅别的娄子,就问吴王宫里那个采买处的宦官罗小四,他还算是耳聪眼亮,且他也是顾春归用着的人,有些消息来路。”
嘱咐完毕,陶芳林自己又往安平院去,打算亲自试探一番。
就直接拉着春归问:“我怎么听说二妹妹饮醉了酒?唉,都过了这些年,二妹妹眼看就要及笄,竟还是这样的不省心,表嫂可得好生管束她了。”
春归才不愿和陶芳林背后议论兰心的不是,只笑道:“多谢陶才人记挂了。”
陶芳林见春归嘴紧得活像个蚌壳,心里冷笑,脸上却热忱:“二妹妹怕是有些烦心事吧,我去开解开解?”
“陶才人和二妹妹自来就不投机,还是省了这番招惹吧。”春归在小姑子的事体上一点不给陶芳林留颜面,她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把自家小姑子“扳正”几分,又明知道陶芳林不安好心,见不得兰心有舒坦日子,怎会放陶芳林再去恶心小姑子,挑生小姑子的戾气。
“瞧表嫂这话……”陶芳林心里大恨,脸上便没能完全控制住恼火:“也罢了,而今我可不敢触怒表嫂您,非但大表哥会斥
责,就连殿下也一心向着表嫂,说起来我也真是羡慕表嫂,就没见几个能像表嫂般得人意的,受那样多的袒护,日子过得自在惬意。”
春归都懒得和她虚以委蛇:“自在惬意何难?陶才人难道不曾听说知足常乐的古语?”
陶芳林彻底僵住了:贱人这是讥损她不知足?!
春归把话都聊死了,目送陶芳林怒气冲冲的走开,十分想念已经往渡溟沧的渠出——今日陶芳林亲自出马前来试探打听,必然又琢磨着对兰心不利,这会儿子要是渠出在,跟去霁泽院必能听见不少隐情,只可惜……虽然那玉阳真君自己说了可为耳目的话,春归却不能为这些琐碎事体烦动那尊大神。
她倒不担心陶芳林的手段,只是有点想知道在这人的“梦境”里,兰心日后有怎番遭遇。
又说淑绢,倒是打听见了兰心的一些消息,忙不迭告诉主人:“原本是李老太爷想和金陵周家结亲,却不知怎么的,成了赵二姑娘和周小郎君互换庚帖,且罗小四还说……前不久赵二姑娘的婢女黛蓝买通了吴王宫人,和周小郎私通书信,想来……赵二姑娘是乐意这门婚事的。”
陶芳林立起了眉头:“是赵兰心撬了李华英的墙角,顾春归竟然还胳膊肘子往外拐,纵容赵兰心抢了她舅家表妹的姻缘!难怪赵兰庭这样护着顾春归,这女人为了她自己的荣华富贵,当真是不择手段讨好赵兰庭兄妹二人。”
她想起在那一世,赵兰心身边的婢女藏丹也是莫名其妙被盼顾放了良籍,那时她被赵兰庭剥夺了管事权,竟连这其中的隐情都打探不出丝毫。而在那一世,赵兰心年近十八尚且待字闺中,数番回绝媒妁之言,直到自己个儿看中了宁国公府的子弟,不要脸不要皮的纠缠着非要嫁去王家,结果呢,出嫁不久就守了寡。
赵兰心就活该守寡的命!
陶芳林深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听好,你这样嘱咐那个什么慕姿……你告诉她,只要她做成了这事,我就答应她带她离开吴王宫,让她侍奉殿下,她只有这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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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盛宴召行
李济凑巧是在赏菊宴前的一日赶到了金陵,让春归高兴的是李济的妻子丁氏也一同来了金陵,两人在汾阳时便已结下了交谊,而李济如今既任周王长史,他的家眷也都会暂住在吴王宫,春归很乐见自己添了丁氏这么一位助力。
“娘子在今日赶到,确然是件好事,明日便是赏菊宴,殿下邀请了这么多宾客,我正愁分身乏术顾全不了这多事务呢,就是娘子才经长途跋涉,一来就得忙碌,都没时间好好休整了。”春归有些过意不去:“今日又有那么多事需要准备,我也没法子替娘子接风洗尘。”
丁氏连忙笑道:“宜人是将妾身视为友朋,妾身才当得宜人接风洗尘的好意,既是如此,宜人便不需这样见外了,外子而今乃周王长史,妾身自然也应当于王府内务上效力。”
春归便当真不和丁氏见外了。
将赏菊宴的内情一五一十告诉丁氏:“殿下和外子商量着,干脆将这回监政的重点公之于众,也免得人心浮动流言四起,朝廷政令原本就减免了不少杂泛差役,意在切实减轻百姓承担的赋税,不过政令颁行至今,百姓们却鲜少得知这些益处,又因地方官员阳奉阴违,多数都不曾真正的依律选派粮长,这才是殿下这回需要整治的重点。
所以这回赏菊宴前,殿下本就下令四省官员往南京述职,宴聚是趁述职的便利,倒也并不显得是图铺张饮乐。”
原来这回周王邀请的宾客,并不仅限于金陵城的官员豪绅,不但邀请了应天府治下所有官员,甚至南直隶的知州知府也收到了邀帖,当然如果这只是普通的宴聚就太过荒唐了,周王说不定都会遭到言官弹劾,不过既然他先下令召集各地长官述职,显明这就是一场“鸿门宴”,目的就是为了切实推行政令严察贪墨赎职,没有哪个言官再会弹劾周王贪图享乐妨碍公务。
本朝律法,地方官员多数不能在原籍任职,不过这当然不能限制官员徇私,因为不管官员是出身高门抑或寒门,一但入仕都难免会卷入党营派系,江南四省又从来都是士人官宦的主要“产地”,可以说满朝文臣无一没有籍出江南的业师同窗,四省官员与当地士绅关系自来密切。
周王同时也宴请了四省豪绅,为的就是通过这回赏菊宴摸清江南各大派系,以期破坏他们之间的联盟对抗。
“男人们大多老于世故,没这么容易露出破绽,但女眷却多半不谙外务,哪家与哪家是真亲近,哪户和哪户是伪交情,从女眷的言行上更容易窥穿。殿下又不大放心陶才人独自担当这事,所以娘子与我都难免要留心,茶水肴馔之事,是陶才人和我的两位舅母盯办,娘子与我便只管交际应酬,我这段时间已经理出了一些需要重点关注的人事,有劳娘子今日过目,也好熟悉熟悉,便宜明日谙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