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是醉话,迳勿你心知肚明。”
“殿下而今可还当真把庭,视为知交?”
“你是不想让我接着往下说,你在回避。”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便无法再言‘倘若’,正比如殿下与庭从前是为知交,如今更是主臣。”
“确有不少事,既已发生,便再难挽回。”周王指着自己的胸口:“比如我这里的确存在着一定要赢得的人。”
“也比如我有一定不能割舍的人。”兰庭应了一句。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四目相接,各自寸步不让。
又是周王率先打破了沉默:“迳勿曾经说过人心不能勉强的话,那么,不知迳勿还敢否再予她,重新选择机会?”
“机会不用我给予,她无论何时都能重新选择。”
“迳勿当真有此自信?”
兰庭没有说话,他没有想到周王会选择在今天和他“短兵相接”,会把那危险的念头宣之于口,事情已经演变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如若周王的欲念导致理智决堤……
“只要非她所愿,无论何种时境,我都绝对不会退让,殿下无论是赵某知交,抑或君王,我都绝不会妥协于威逼。”兰庭起身:“今日殿下这番酒后之言,庭,全当未曾听闻。”
“有一件事,迳勿应当还瞒在鼓里,但我却是知情人。”周王再次阻止兰庭离开,也根本不管兰庭愿不愿听,自顾说道:“这件事她一直瞒着迳勿,却私下告诉了我,正是在此清晖园里,明河榭中。”
周王压沉了声音,把春归能够目睹亡灵一事告诉了兰庭:“所以能够通灵者从来不是莫问,这件事不知迳勿信与不信,但我是相信的……迳勿可以当作从未听闻今日我这番酒后之言,不过还请迳勿记得你自己今日说过的话,无论何时,都莫阻止她之决定。”
“今日之言,庭会当作从未听闻,还望殿下以大局为重,莫因私己妄执,置社稷危亡不顾。”
兰庭转身离去。
周王执酒,尽饮数盏,他抬眼望向黑沉的天幕,许久才轻闭了眼睛。
赵兰庭,也多亏是你,当听我说了这番混账话后,并不会懊恼择辅我这大有可能色令智昏的蚩蠢,如果可能,也请你一定阻止我,不管最后是你死心还是我死心,我们之中总有一人心甘情愿放手,你要阻止我行为更加疯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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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章 苗头渐现
兰庭一行,除夕日大清早便赶回句容族居,待抵达时,业已过午。
也好在家宴本是定于晚间,并没有错过。
春归作为太师府的长孙媳,身份在族内并不普通,她虽年轻,家宴上也十分的引人注目,便被几个年轻的族嫂给盯准了,一杯杯酒敬不断,到后来兰庭说尽了好话才拜托得一个族婶“主持公道”时,春归已经喝得双眼发直了。
才被送回已经扫洒布置好,要在此暂住三日的“清欢居”,一个踉跄就直往门口处等得已经几分心焦的兰庭身上扑了个结实,那护送春归回来的族婶掩口轻笑,冲兰庭挥了挥手,示意他快扶春归进屋子里休息,转身又上了肩舆。
春归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沦丧”,喘了喘气看清兰庭的脸,嗔怪道:“迳勿也不早些托人解救我,刚在席上,我一连打翻了好几次酒杯,这下笑话可闹大了。”
兰庭恍然间关注的却是,他真是甚久时日没听春过称过他的表字了。
“打翻酒杯而已,又没闹着去折邻舍家的花枝,这算什么笑话?”他微笑着,一手挽着春归的腰,一手还伸过去让她抓牢,没把春归交给婢女们掺扶,一步步往卧房里挪动。
到底还是被踩了几脚,终于才把春归安安稳稳的放在了榻上。
茶水已经放得半温,兰庭捧在春归嘴唇边儿:“先喝口茶缓一缓,解酒汤一阵后才能送过来。”
春归却不喝茶,说连解酒汤都用不着了,单拉着兰庭的手臂不放:“迳勿陪我说会儿子话,比什么都解酒,我这会儿子坐都坐不稳了,你也坐榻上来让我靠上一靠。”
这丫头回回过量,都比寻常缠人。
兰庭却当然不会嫌弃,果然就坐上榻去让春归依偎在他怀中,腰间立时就被手臂环绕,一低头,便见女子恨不得把面孔埋进他衣衿里去,甜腻腻的姿态,却是悠悠叹了口长气。
“作何叹气?”
“许久没和迳勿这样亲近了。”
“这都怨我。”兰庭用下巴磨蹭着春归的发顶,拉过一张狐裘,半搭在怀中人的身上。
“是怨你,忙得连轴转。”低低的抱怨一句,淘气的小手还顺势在兰庭的腰上掐了一掐。
兰庭失笑,到底是喝过量了啊,都不记得她自己真正在埋怨我什么,所幸的也是这难得一醉,暂且让她在这除夕夜抛开了哀恸悲愁。
却听更低的一声抽噎。
“我并没有怪怨迳勿,我在怪怨我自己,我对不住外祖父和舅舅,我也担心迳勿会和我一样自责,我想如果舅母她们责备我,我或许还能好过些,她们对我越好我心里就越愧疚……我自责也就罢了,迳勿身上的担子比我更重,你要是也自责,也这样难过,就会越发辛苦。我想不如我埋怨你几句,或许你还会好过一些,但我越来越不知我这样做对是不对了,我越来越怕我是在弄巧成拙,万一你反而因为我的疏远更加自责,更加难过……”
原来……她竟然是因为这缘故?
兰庭只觉一颗心又酸又痛又暖又胀,把面孔更加低垂,贴着春归的发鬓:“真是个傻丫头,你连我都不忍责怪,又何苦自责?说到底是我把外祖父和舅岳牵连进这场权夺,你的初衷一直都是希望他们能远离苦寒之地,迎外祖父回来颐养天年,何错之有?”
“我怕真是个红颜祸水呢。”
“快别瞎说了。”
“真的。”春归挣扎起来,眼睛里一片恍惚模糊:“有的事迳勿不知道,我怕已经给迳勿招惹祸患了,可我不舍得你,明明知道会给你招来祸事也不想离开,我这样很自私吧……”
她话没说完就被深吻封缄了唇舌。
“甘之如饴。”她听见他在微笑着说。
于是她的意识就更加昏乱了,似乎只能听凭本能回应爱人的亲吻,所有利害和对错都因那句甘之如饴飞灰烟消,到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