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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先生_97(1 / 2)

更让他们无法理解的,那位顾问先生居然关停了一些簿记点的生意,并把周转获得的现金全部投进了股市,投进了外汇和储蓄。他像一个狂热的赌徒,在金钱的世界里横冲直撞,恨不得立刻卷下所看见的任何一张钞票,任何一块硬币。

人们看着他那废寝忘食的样子,以及被他那纤长手指所虐待着的,灿烂的金色发丝,忽然有些可怜起这位顾问先生的遭遇,甚至很想自发的,为他募集一点仅作伙食费的渺小资金。

他们想,泽维尔一定又给朱塞佩出了一些莫名其妙难题,出了一些就算是那位顾问先生,也要为之歇斯底里的难题。他们想到这里,又从朱塞佩的痛苦中得到了某种诡异的安慰,庆幸自己没有和那位小少爷在私人方面有任何交集。

但不幸的是,由于这位顾问先生的低气压与坏心情,去三楼办公室做业务汇报,成为褐石大楼里最新的处罚样例。朱塞佩总是拿着那支可怜的,半旧不新的钢笔,在实木桌面上发出一串不耐烦的敲击。他还总是皱着眉头,从那双灰绿色眼睛里投射出某种求全责备的神情,但嘴上却又毫无温度的,说着一些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的宽慰话语。

总之,褐石大楼里的员工们甚至有些害怕,这位顾问先生终于被汇率和股市逼疯了脑子,从而终于变成了某种人格分裂的楷模。与此同时,他们也在这种惶恐不安里清醒的认识到,或许朱塞佩根本就不是巴罗内家族里最为可怕的人物,毕竟还有那位小少爷,那位可以掌控朱塞佩的小少爷。而在这两位先生的领导下,他们的生活也终将暗无天日。

只是,以上的所有假设,都仅仅停留在大部分人的见解里,却不能影响那些曾经经历过大场面的老家伙们,更不能让他们感到一丝一毫的恐惧。他们参与过十多年前的,由巴罗内向马尔蒂尼发起的战争,他们知道眼下的一切,都是硝烟弥漫前的最后序曲。

朱塞佩终于学会了怎样做一名战时顾问,怎样不计代价的取得胜利。他似乎意识到了战争的本质,并让古斯塔沃宁愿浪费子弹,也要把马尔蒂尼的杂种们统统送到地狱里去。他不再接受任何的妥协,任何的求情,也不再希望从委员会的调解里获得利益,他只要他的对手滚出芝加哥这片土地,不复出现在他的眼里。

对此,那些老家伙们忍不住要在背后窃窃私语,忍不住要计算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中的胜负比例。他们灵魂里那些野蛮而又残忍的性格沸腾起来,要给他们的对手,他们小半辈子的对手,一点切实的痛苦和教训。

而说到底,他们都是无可救药的恶棍,不过披着人类的西装,戴着虚伪的面具。日复一日的鲜血淋漓,让他们明白了一个再朴素不过的道理,所谓“获得”,不过就是某种具有正当理由的抢劫行径。在这种事实里,他们可以凭借意志与暴力来“获得”任何东西,就算没有理由,也可以为此捏造一点莫名其妙的原因。

更令人高兴的是,这些老家伙们终于在和那位顾问先生共事以后,对朱塞佩的看法有了些许改进。他们意识到,或许这位顾问先生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样,是个手段卑劣,性格糟糕的娼妓。他们也渐渐明白,朱塞佩的所有决定说到底还是为了家族利益,尽管有些令人费解的地方,但也绝不包含任何令人不齿的私心。

况且,这位顾问先生所付出的东西,远比他们更加众多。那些子弹,那些痛苦,都真真切切的存在着,不能被谣言击破。古斯塔沃曾向他的同僚质问,在杀手面前,谁能够不顾一切的保护那位小少爷,保护一个在当时还没有为他们带来任何利益的人物?

但朱塞佩本能的这样做了,甚至不管事情究竟会有怎样的后果。他的忠诚是那样彻底,那样不容辩驳。当然,就那些老顽固们的,好像还停留在殖民时代的头脑来说,仍然不希望这位顾问先生和泽维尔之间维持着情人的关系。他们觉得这实在太过荒谬,也太过容易成为别人的笑柄。

可无论如何,那都是朱塞佩的事情,他们纵然厌烦,纵然有些微妙的担心,也不能把它们常常提起。所以这些老家伙们,只好有些变本加厉的,更加八卦,更加对首领与顾问间的奇妙爱情关心不已。他们搞不明白,像朱塞佩那样的,一本正经的工作狂,为什么会爱上一位轻浮懒散的无业游民。而像泽维尔那样的,无所事事的小少爷,为什么会爱上一位斤斤计较的中年大叔。

哎,复杂,复杂的爱情!

只是这种爱情也好,这种微妙的气氛也好,都仍未被马尔蒂尼的先生们所知。他们依旧不知道发生在巴罗内家族里的变故,正如他们依旧不知道泽维尔和朱塞佩变成了那种奇妙的关系。无论萨尔瓦托,还是那位背叛了父亲的二把手,洛伦佐·马尔蒂尼,都似乎太相信在全面战争里获得的成果,太相信他们已有的胜利。他们依旧认为,巴罗内是那个需要唐吉拉迪诺救助的,四分五裂的家族,不能反抗合约的内容,更不会盘算着侵略他们的主意。

更何况,马尔蒂尼本身也在经历着巨变,经历着困难的时期。他们没有闲工夫来管巴罗内的事情,更没有闲工夫来探查泽维尔和朱塞佩的消息。于是,他们彼此,都度过了一段微妙而又相安无事的日子。芝加哥街道上出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安宁,甚至就连那些巴罗内的成员本身,都几乎忘了决战就要临近。

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那位顾问先生所散播的,处决与开除的恐惧也渐渐平静。一些老家伙们又敢坐在二楼的平台上,拿着无聊的新闻报纸谈天说地。他们在朱塞佩的要求下,把办公室从“大花园”搬到了褐石大楼里,尽管这在当时,看起来很像是某种可悲的人质。但好在,那位顾问先生讲道理的时间多于他歇斯底里的发作,所以他们的生活相当惬意,甚至有些令人羡慕。

他们说着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比如朱塞佩到底对泽维尔使用了怎样的手段来勾引,比如在先前的庆功宴上,那位名叫古斯塔沃的二把手唱歌究竟有多么难听。但就在他们讨论着这些毫无痛痒的,无关利益的问题的时候,他们中的某些人却忽然凝固了表情。

从二层平台的栏杆边上向下望,可以看见褐石大楼的前厅,以及那扇转动不停的,玻璃大门里的人群。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穿着件黑色的帆布夹克,从前台走过,走上大理石铺就的楼梯。他约有七英尺高,右侧脸颊上一道暗红色的伤疤从颧骨穿过,削去了一半耳廓,直延伸到他的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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