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回暖,芝加哥的春天就像弄堂里的猫似的,悄无声息的贴近,然后跃上浓棕的枝头,跃上人们的眉梢眼底。而就连那四处流动的空气,也好像轻快了起来,褪去了冷冽的外表,露出一点温柔的内心。
新年的假期也到了尾声,卢卡,那位娃娃脸的青年助理,先行一步回到了他褐石大楼的岗位。他的整个新年都在教堂里度过,为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与孤儿布济,并代表巴罗内家族,向一些福利设施提供了资助。
卢卡几乎是用一种虔诚的态度在做这些事情,因为他本人,就是这种施舍的成果之一。他崇拜唐巴罗内的仁慈,并从心底里感恩他的善行,也希望这种善行能够披泽更多的苦难,使更多人为此心怀感激。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唐巴罗内的帮助,他如今该在哪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卖命,甚至可能已经不幸的早早死去。
可是,这种毫不犹疑的忠诚的另一个结果,却不见得全然都是好的。卢卡向朱塞佩提交了数十页的报告书,其中异常详尽的阐述了一下他在教堂的所见所闻,并极度肉麻的,赞美了巴罗内的善行。而作为实际的拨款人,朱塞佩对此看得脊背发凉,却又不愿把这种赞美移加到毫无关系的泽维尔的头上。于是他只好面带郁色的,架着那副金边眼镜,一边积攒着负罪感,一边用钢笔刷刷的审批着内容。
但好在,褐石大楼里的气氛竟然出奇的平静。或许是由于桑德拉的事情,或许是由于他自己的心怀鬼胎,总之,那位小少爷罕见的消停了下来,并再也不向朱塞佩做出一些诡异的挑衅。泽维尔把褐石大楼里储存的,一些人事记录的档案拿了出来,以及过去艾伯特名下的,那些簿记点的账本。他认认真真分析着那笔金钱的去向,试图为朱塞佩提供一丝一毫的帮助。
而且,在玫瑰花事件以后,泽维尔也没有向朱塞佩有过更多的表示。他把这件事情归结于自己的经验不足,以为天底下送花只有玫瑰一种选择。朱塞佩觉得泽维尔有点蠢,却还是相信了他的说辞,打消了那足以使他患上神经衰弱的顾虑。
泽维尔对此也表现得相当平静,正常得有些不太正常。他还是和朱塞佩维持着床上的关系,还是在晚上抱着那位顾问先生入睡,但他却再也不会违抗朱塞佩的意愿,甚至会因他一个皱眉的表情而退缩下去。与此同时,他也再不会开一些无聊的玩笑,耍一些烦人的把戏。他似乎是看清了和朱塞佩的关系,并对此不再抱有任何困惑和希冀。
这无疑是好的。
然而,朱塞佩内在的那根贱骨头,在此时此刻,却又开始莫名作痒。他觉得事情不合常理,怀疑或许存在着某种阴谋。他不相信泽维尔会这样轻易的放弃和自己作对,更不相信那个小混蛋会心甘情愿的为他工作。可是,他一下子又想不出别的理由,最后只能把这种异常归结于泽维尔的鬼迷心窍,和他自己的不知好歹。
谢天谢地,朱塞佩仍未察觉泽维尔的感情。
如果那位顾问先生,知道了泽维尔对自己的痴迷,甚至是他那可悲的,无法自拔的爱情。他一定会当场从窗户里跳下去,并发誓下到地狱里都不想再见那个小混蛋的一面。
这或许有些夸张,但千万不要低估朱塞佩的固执。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今天所能获得的一切,都来源一根筋和认死理的偏执。并且,那位顾问先生的精明剔透也是相当有限的,他的智慧和心思,大多数都浓聚在了有关工作的方面。而对于私人生活,很不幸,他通常就是迟钝得可怕。
而这位在私人方面异常迟钝的工作狂先生,在阅读完卢卡交上来的报告书以后,就看见那位娃娃脸的青年助理神色惶恐的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前。
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穿着一套浅灰色的羊毛西装,西装领口里露出一段雪白的纯棉衬衫,和一条花纹沉闷的丝绸领带。他似乎是跑来的,因为他的脸颊还在泛红,因为他的胸膛还在起伏不停。
朱塞佩抬起眼睛来看着他,放下了手中的钢笔,他那沉稳而深邃的目光,使门前的年轻人一下子局促了起来。卢卡整了整领带,并把自己那有些发皱的西装扯平,然后咽了口唾沫,向朱塞佩结结巴巴的汇报:
“顾,顾问,那个……楼上厨房的女人……”
朱塞佩听完,忽然想起了一个事实,他还没有向卢卡介绍过桑德拉的来历。但他觉得这位娃娃脸的青年助理的样子相当好玩,于是不禁起了一点恶毒的心思。那位顾问先生,对此装做一无所知,然后睁着眼睛,反问道:
“所以,那个女人,她怎么了?”
“基督,她在大冬天里穿着一条超短的低胸吊带裙,然后似乎在料理着什么东西。”卢卡这样说着,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他连忙欲盖弥彰的补充了一句,“我确信自己没有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