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伸手一敲他的脑袋,说道:“不可越矩。”
黎穆十分委屈,低下头去,不肯再看贺潺。
贺潺讶然道:“顾少庄主,他为何这么听你的话。”
顾渊将易先生离去之事告诉他,贺潺点一点头,说他明白了,顾渊本是想询问贺潺肉身之事,可到了这时候,他反倒是又有了些其余想法,他仔细想了想,他与黎穆在死阵中所看到的场景,不过是当年景象留下的幻影,并不全面,而贺潺当时就在现场,他所知道的一定比他们要清楚的多。他总觉得这件事中有些古怪,先前总是太过匆忙,也忘记问一问易先生,便决定先向问清贺潺这件事,便说:“贺仙师,当年之事……”
黎穆听他说完这一句话,当即竖起耳朵,立即转过头来,显是十分关注此事。
贺潺见顾渊开口询问,只得叹一口气,往下说道:“当年之事,实在太不光彩,所以同道中人皆不愿提起此事,我也是不想说的……可既然顾少庄主你想知道,我倒也可以告诉你。”
第27章
贺潺同顾渊与黎穆将当年之事细细说了, 话说雅泽夫人与厉玉山归隐之后,从此再不干涉正邪同道之事,若按照常理, 无论正道邪道也不该再去纠缠他们两人。可雅泽夫人是玄风宫中弟子, 他们玄风宫的宫主总觉得此事甚为丢人,一定要想法子杀了她清理门户。
起初雅泽夫人与厉玉山藏得十分隐蔽, 他们根本找不到这两人。过了些年岁,有同道游历至束桐镇, 听闻镇上传言, 有一老妪说山上有妖怪, 那同道便去寻了老妪仔细询问。那老妪告诉他,说前些日子她上山砍柴时不慎摔伤,被一年轻男女捡去救治, 那女子怀了孕,已要临盆,老妪在他们家中住了几日养伤,恰逢女子生产, 她为那女子接生时,却见她生出了个长着兽耳与尾巴的小怪物。
这老妪吓的当场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她便已回到了镇外, 想来是那些人将他送了回来,她将此事当做是一时的怪谈,茶余饭后的谈资,却不想被有心人听了去。玄风宫中众人笃定那便是雅泽夫人与厉玉山, 当下纠集同道,要去此处诛杀魔头清理门户。
死阵布置精妙,守阵兽实力强大,他们本是进不去的。可魏山出了主意,他们与镇民老妪说山上住着的是十恶不赦的妖怪,如若当下不除掉,总有一天妖怪会杀光镇上的人去。
镇中人十分害怕,而后自然是非常配合他们的了,魏山让那老妪领着他们进了山,众人躲藏在阵外,而老妪一人进了死阵,她提着鱼肉汤水,说雅泽夫人方才生产,应当要好好地补一补身子。
守阵兽信以为真,雅泽夫人也万万没有想到老妪竟会带人来杀她,在死阵变化那一瞬,魏山忽而领人冲了出来,他们人多势众,守阵兽猝不及防,受了重伤,这阵便被他们破了。
他们来得甚是巧合,厉玉山当时并不在阵中,不知去了何处,雅泽夫人抱着孩子在花圃内玩耍,她修为极高,若孤身一人逃走,尚可留的一条命在,可她为了保护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想尽办法与他们周旋,想要等厉玉山回来,而厉玉山终究是来晚了一步,雅泽夫人死于非命,黎穆已落到了魏山的手上。
要杀死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本是容易至极,魏山却不肯这么做。他想厉玉山修为高深,他们怕是难以抵抗,只要有他的孩子在手上,并以此威胁,厉玉山有了顾忌,难免便会露出破绽。
魏山不曾想厉玉山已答应雅泽夫人而封了其风剑,没了其风剑的厉玉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果真顾忌着孩子的性命,所谓关心则乱,四下围攻里他身受重伤,顾不得去取出屋内的其风剑,夺回黎穆,匆匆抱着黎穆便要逃走。
他伤得极重,追兵在后,本逃不出多远,可待魏山带人追上时,只见着了厉玉山气绝后的尸体,那孩子却已不见了。
顾渊知那孩子便是黎穆,也许厉玉山遇见了闻讯赶来救他们的尹千面,并将孩子托付给了尹千面,而他终究是撑不下去了。尹千面带着黎穆离开,告诉黎穆要为他的父母复仇,即便那并非是厉玉山的本意。
当时同去之人皆觉得他们的做法并非正道所为,以老妪欺骗守阵兽与雅泽夫人便已可恶至极,率众围剿妇孺尚且不说,雅泽夫人毕竟是巾帼女子,以一敌十也不在话下,可接着他们胁着婴孩的性命,以此威胁厉玉山,就显得有些太过分了,更何况雅泽夫人与厉玉山在归隐之后并未做过任何坏事,反而日日积德行善,可他们所救过的人却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贺潺觉得这是自己当年做过最大的错事,他羞于启齿,魏山却对此大肆炫耀,并以此在修仙界中定下了赫赫名声——毕竟厉玉山与雅泽夫人如此厉害,能杀了他的人,也绝非是等闲之辈。
大多数人都与贺潺所想的一样,他们羞于启齿,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参与过此事,更何况后来厉玉山的孩子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不少人都有些恐惧,厉玉山与雅泽夫人皆是资质绝佳,他们的孩子定然也不会差到何处去,假以时日,绝不会是等闲之辈。他们担心多年后这孩子回来寻他们复仇,更加不敢留下自己的名字。
贺潺声音渐弱,显是对当年之事羞愧至极,他低垂着头,看他那副模样,他似乎是想要与黎穆道歉的,可他却碍于自己与黎穆的身份而迟迟不肯开口。他是凌山观下除去掌门外最说得上话的人物,怎么可以和这么一个魔头之子低头认错。
他本可以想法子找些惯常的理由来应付,对付那些魔头本就无所谓手段。厉玉山本就不是人,雅泽夫人既决意背叛师门嫁给他,那也用不着将她当作是同/修看待了,魔头全是灭绝人性的,对付魔头何必遵守什么纲常准则。
可他们以婴孩威胁父母,挑拨老妪对恩人恩将仇报,又与他们所不耻的魔头有何区别。
“当年之事却是我们做错了。”贺潺忽而低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只要想起那时境况,便觉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