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出身正道,看什么用的都是正道的眼光与法子,他承认自己的看法有些狭隘,可他却是真的觉得只有他所想的正途才是正确的道路。
而如今黎穆成了狼君……他是修道之人,也相信因果报应,魏麟便是活生生的好例子,那是黎穆种下的因,最终结出了这么一个恶果来。如果黎穆在这条路上越行越远,那他种下的恶果只会越来越多。
一个魏麟他能够应对,若千百个魏麟呢?
顾渊不敢去想,他只觉得心中惊慌,唉声叹气一句,却又不知如何才好。
贺潺安慰他顺其自然,又听见这一句话,他只觉得万分讽刺,全是套路空话,没有哪怕一丝半点的实用意味。
坐了片刻,顾渊又开始觉得灵识乏顿,这次他清醒的时间可比上一次要长了,凌山观的弟子送他回去,他跌跌撞撞走进屋子,站在床边,扶着那雕花的床架,脑中昏昏沉沉,却忍不住问了一句:“黎穆行到何处了?”
越青峰显然事先吩咐过那弟子注意黎穆的消息,他恭谦道:“约莫还有一日。”
他见顾渊蹙眉思索,那神色已渐显得些涣散,显是因太过困倦而难以思考这一句话的意思,便扶着顾渊坐到床上,说道:“顾少庄主您明日醒来时,应当就可以见到他了。”
……
几日适应,顾渊昏睡的时间越发短暂,次日他醒来时一瞬脑中恍然,盯着床幔发了片刻呆,忽而想起昨日那名凌山观弟子说的话——黎穆今日便可赶到此处,他醒来时,黎穆或许已经到了。
他心中难免激动,勉强支起身子左顾右盼,可屋内却没有黎穆。他想黎穆若来了此处,一定会守着待他醒来,若是不在屋内……或许是越青峰寻他有些事情,他慌张爬下床,那动作快了一些,这身体却协调不上,狠狠绊在床沿,胳膊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却软绵绵弹了弹,什么事也没有。这境况令他呆了片刻,心中感慨这绢棉做的身子倒并非一无是处,又想……黎穆已来了,他很快便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了。
他走出门,恰逢凌山观弟子来寻他,说是越青峰请他过去小坐,再过个把时辰,黎穆应当就可赶上观中来了。
顾渊心中激动万分,开开心心跟着过去了。那越青峰正与贺潺在一处喝茶,贺潺身体仍未回复,拄了拐身后还垫了两个鹅绒垫子,望着越青峰的神色似已与往日有所不同。
越青峰再也不会轻言顶撞他,而贺潺也不想与他针锋相对。他二人动作默契和谐,好似他们而今这融洽的关系本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一般。
顾渊忽然想起贺潺在镜中所言的那一句话,他想,恪守三纲五常,莫非贺潺所指之人——
他心中呆滞,一时竟不知该要说些什么才好。
贺潺已看见了他,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甚为温暖和煦,道:“顾少庄主,何必傻站着,你先坐着,稍后片刻,小狼崽子应当一会儿就到的。”
顾渊走了过去,他在贺潺身旁坐下,心中激动夹杂着莫名的忐忑,不知所措规矩等候着。越青峰与贺潺闲谈着而今的三族的形势,他却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在脑海中不住地想。
黎穆怎么样了,雪英又怎么样了。
忽而有人砰地推门进来,顾渊惊得一下绷直了身子,却见一名小丫鬟端着时鲜蔬果走了进来,她年纪不大,越青峰冷面责怪她毛手毛脚太不像话,她却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又跑了出去。
越青峰斥道:“这小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顾渊又重新坐下身来。
不是黎穆,黎穆还未曾走到,但很快就要到了。
他心中扑通扑通乱跳着,目光不时便飘到门边,这么坐了片刻,忽而又听得一声轻响,他转过头去,眼见着黎穆与顾雪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他们两人虽是前后走进来的,可却隔了一段距离,黎穆冷冷板着一张脸,好似身后没有跟着这么一个尾巴一般。许久未见,他的确是与以往不一样了。他不再穿着那身遮蔽尾巴的外衣,也摘了那纱笠。他着一身黑衣,腰间悬着一柄黑色长剑,目光凌厉,显得越发利落劲瘦。
他身后的顾雪英穿的却是鹤山派弟子的衣服,束了发,眉目间少了一丝娇气,多了一分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