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是当今皇帝赐的,不过皇帝似乎并不在此事上用心,在拟了圣旨之后,对于这一对奉旨成婚的人无多在意,祝照这边,更是无人过问。
恐怕一切正如文王所言,他们不过都是他人利用的棋子,年幼的皇帝,也是权势中的棋子之一。
文王的聘礼中规中矩,没有大肆铺张,也没有吝啬缺少,徐柳氏始终看不起文王府里那群人高高在上的样子,唯有在收聘礼时,脸上挤出了几抹笑。
十月初八,祝照从徐冬的那所小院中,出嫁了。
徐冬是一家之主,徐柳氏是正妻,小院外摆了六张桌子,都是宴请徐冬的紫门军兄弟们吃饭的席,他们离不开。
徐柳氏请了两个厨娘在后厨忙活,徐夫人也帮着端菜忙个不停,徐冬有意将徐潭介绍给他军中人认识,故而徐潭也走不开,徐环晴又年幼,便只有徐环莹不情不愿地,跟着祝照送嫁。
祝照身上的嫁衣,是一个月前文王府将‘补贴’送来,才叫京中的绣房赶制出来的,做工布料,不说最好,也算上等,首饰珠宝,不说精品,但也是真品。
文王成亲,京中亦有不少传闻,大小也是个王爷,是正儿八经的明姓,当今皇帝的皇叔,二十有六还迟迟未成家,而今娶亲,怎能不引人注目。
吹锣打鼓,也热热闹闹了好一番,花轿在京都的街巷中,结结实实地绕了一回,只是众人都奇怪,嫁与文王的人,既非京中名门闺秀,也非朝中官贵之女,文王妃的身份,朝中人知,寻常百姓,少有人知。
第7章 合卺
祝照披着红盖头,坐在轿子里许长时间才到了文王府前,按照一应规矩,祝照得由徐环莹送到文王府的迎亲客手中。
祝照拉着徐环莹的手时,手心里都是汗,徐环莹不咸不淡地在她耳边道了句:“你便是怕,也得强挺着胸,今个儿你入这道门若是不敢抬头,日后怕是一辈子也抬不起头了,嫁给王爷也非什么好事,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话,徐环莹便将祝照的手给了另一个人,祝照趴在那人肩上,能闻见对方身上的脂粉味儿,老妇唤道新娘子来了,又有人道是王妃入门,祝照耳畔响起的声音,皆是陌生的,她心里想着的,却一直都是徐环莹方才说的那句话。
徐环莹的话,不是讥讽,而是提醒。
祝照心里知道,有的人便是如此,面上看着难相处,嘴上说话不饶人,实则没多少坏心眼儿。
祝照盖着盖头,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就只能偶尔瞧见背着她的妇人小碎步朝后院新房走去时,翩跹的衣摆,那妇人的衣摆上绣了鸳鸯,衬着蓝绸底,煞是好看。
今日文王娶亲,入文王府的宾客也都来头不小,除了朝中要臣之外,嵘亲王和赞亲王、贤亲王也都来了,这几个都是兄弟,同为当今皇帝的叔伯,自然不能缺席。
几位王爷以前还是皇子时,嵘亲王便是二皇子,赞亲王排第三,先帝明天子是第五,贤亲王排第六,文王明云见是十一,明云见在众多王爷之中,年龄最小,地位也是最低。
他与几个兄弟并无什么往来,但也没有半分恩怨。
赞亲王曾说过:“还是十一弟舒服,整日就只有消遣娱乐,哪儿像我们,忙个不停。”
明云见无朝中大权,唯一被他牢牢握在手中的,就只有京都三千夜旗军,说是三千,便绝对到不了四千人,别说是比之一手遮天的嵘亲王,就是比之贤亲王,他也不如。
贤亲王好歹娶了兵部尚书的女儿为王妃。
这么些年来,众人望着明云见的王妃之位,也等于望着他对朝局有无野心,可不得不说,自明天子驾崩后的这近十年来,明云见太随性了。他不拉帮结派,不送礼不宴客,甚至也不娶妻,隔三差五不上朝,偶尔天热了还写奏折请批假,说自己要去江南避暑。
几位亲王就算是想要对他忌惮,他的所作所为,也丝毫让人忌惮不起来。
贤亲王曾经闲得无趣,在明云见去江南避暑时派人跟过他,每每离开京都,回回都跟,跟了五六年,年年都一样,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吟诗作画,偶尔闲情逸致来了,还要交几个江湖友人。
他也不习武,剑都不怎举得动,为几个萍水相逢之人写过两首口水诗,诗文传了千里入京都,到了贤亲王手上时,贤亲王才认了,此人,真是不争。
但贤亲王也知晓,无野心的,才能于这官海之中,活得长久。
只是曾经所见的不争,于今年金秋十月初八的这一日打破了。
“十一弟娶谁不好,偏偏娶了祝家的人。”赞亲王从宴席上下来,拉着贤亲王醉酒赏弯月,一起去茅房解手,二人勾肩搭背,兄弟几个中,他们俩最亲厚。
侧院茅房旁,种了两棵桂花树,遮掩了些许味道。
赞亲王站在茅厕里,露出了半截身子,贤亲王则站在树下,微微皱眉道:“朝中谁人不知,祝家……曾是嵘亲王的心腹。”
“秘书监祝盛,自入官场以来便倚靠在嵘亲王之下,他儿子绘画天分极高,送入宫中学画后,成了宫廷画师,但我听说……祝晓为嵘亲王画过一副画,不知三哥可听过?”贤亲王问。
赞亲王理了衣裳,推门出来朝他瞥了一眼,道:“听过,却从未见过,也不知画的是什么,但有传言,十年前祝家惨死,也是为那副画所累。”
“三哥觉得,祝家之死,是不是嵘亲王为之?”贤亲王压低声音问。
赞亲王一顿,道:“既是心腹,若非背叛,怎会被灭了满门。而且据我所知,嵘亲王到现在还在找当年真凶,若真是他,假装找两年便可放下了,大理寺都不追查,他私下的几个探子却还在寻,不会是他动的手。”
“该不会是三哥你动的手吧?”贤亲王状似玩笑地问了句。
赞亲王面色一僵,转而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指着贤亲王的脸点了点,道:“六弟,你说话可真有意思。”
“而今小皇帝越来越大,虽还安分,但始终是头幼狼,文王虽无甚作为,却很会哄小皇帝开心,他而今娶了祝家的姑娘,是否是站队嵘亲王?否则你说他都独身这么些年了,突然被赐婚,不显蹊跷?或许赐婚,就是他自己找小皇帝提的呢。”贤亲王说着,又摇了摇头,扑哧一笑:“不过我也没觉着,他成亲了高兴。”
“十一弟十年未娶,为的是谁,满京皆知。”赞亲王话说到了这儿,正瞧见前方礼部侍郎晃着矮胖的身子走过来,手里还端着杯酒,见了两位亲王,行了礼后,带着点儿醉意拉着他们二人说,前头正等着他们呢。
宴席入了尾声,宾客散去,文王府中的人都帮着将那些过来吃喜酒的大臣送到门口,入了各府的轿辇,再一一送走,那些神志不清实在走不了的,便安排客房歇下。
明云见不问政事,在朝中也有一些文官朋友,每每出来都是打发时间,书墨消遣,今日他成亲,那几个朋友也给足了场面,带着一群平日里满口治世之道的大臣们行酒令。
文人舌灿莲花,那些已经身居高位的大臣哪儿是他们的对手,三言两语之下就被灌了许多酒下去,今日这文王婚宴,也算是真的热闹了。
前院热闹,后院却安静地出奇。
祝照没有随身的丫鬟,故而她入了新房之后,房内就只有她一个人,迎亲客放下她后,就被府里人请到偏厅吃酒去了。
祝照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盖上,呼吸也轻了很多,就是头上的繁缛饰品太多,压得她脑袋有些昏沉。
也不知究竟等了多久,反正她在心里默默将大学与中庸两本书的内容反复背诵了好几遍,瞌睡都快来了,哈欠打过,门外才稍稍有些动静。
不是府里人走过的声音,今日文王府忙碌,府里的下人走路带风,恨不得能飞,匆匆忙忙的,此时过来的脚步却很稳,不疾不徐,近到房门前时,才伸手推开了门。
按照规矩,得有捧着喜秤的丫鬟,寻常人家的喜秤是铜的或者镀金,也有人家用纯金打造,文王府的这个,用的是玉如意代替,更为奢华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