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翼难得有空进棠清院,坐下来静静饮了一杯茶, 觉得这里有些冷清, 比不得其他院子,他轻叹口气, 缓声细语:“她已经过世十四年了,我当时将你交给刚进府不久的阿那嫣然,也是看中了她是王妃, 会让你在府中有一席之地,可是我没有料到她如此居心不良。”
原来她早已死了, 旬长清觉得有些释然,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丢弃自己不管,密睫眨了眨, 听着旬翼继续说下去。
“她祖籍江南,商户之女, 知书达理, 我遇上她后, 无数次提出想要带她回来, 可是她不愿意, 她说侯门深似海,不如外面自在, 我也答应了她, 况且那时我已经娶了王妃, 有着一妻两侍妾, 她若进来,必会受些委屈,我也于心不忍,就此瞒了下来。”
旬翼眸色淡淡,唇角带了一抹笑意,似是忆起过往些许让他快乐的事情,望着旬长清也多了柔和之色,常年握剑的手带了厚茧,落在旬长清柔嫩的脸颊上,让她微微蹙眉,可是她没有拒绝。
他是铁骨铮铮的男子,却喜爱上了如水婉约的江南女子,而外面皆传闻他酷爱王妃谷梁音,才不愿多纳妾侍,殊不知他无心于其他女子。
旬长清微微叹息,也不知这是母亲的幸还是不幸,遇上旬翼,却一丝名分都不存。
旬翼刚毅的脸色之上隐着淡淡笑意,指尖兴奋地敲了敲桌面,道:“我爱她这份淡泊名利之心,她那间宅子更成了一块净土,我时常去那里,但从不过夜,她从不问我朝堂之事,只问我累不累,我知道我耽误了她,可是我不愿意放手,后来我去了西南,王妃病故,我想着迎她进门,以正妃之位待她,可是边疆与大齐和亲迫在眉睫,我不得不再次放手。”
“我娶了阿那嫣然,但从未碰过她,她不愿,我亦不肯,如此我在帝京待了一年,准备离开之际,她却告诉我,她怀孕了,能否等到孩子出世,取了名字再离开。”
旬长清惊得站起身,眸色惊愕,毫不避讳自己复杂的情绪,“你离开了?”
旬翼颔首,眸色黯然,不再是刚刚自信之色,声音也随之低沉,“你该知战况紧急之时,无法拖延,我没法答应她。”
“那后来呢?你刚刚说她死了十四年,是怎么回事?”旬长清觉得眼前的父亲莫名有些残忍,母亲既然开口,必然需要他,可是他还是离开了,抛弃了数年的感情。
旬翼觉得自己无法直视爱人的孩子,转身望着缥缈的虚空,似又看见她的轮廓,如水如雾,明明爱得深沉,却又从不开口,这就是坚韧的女子。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微妙,屋外的紫缙也不禁侧身望着屋内,心似跳了出来。
富丽王府内,让旬长清觉得喘不过来气,可旬翼的声音依旧在重复:“我尽力赶回来,可还是晚了,我没有见到她人,伺候她的下人说,难产而亡,甚至没有看你一眼,那时你不过刚刚满月,我便将你交给了阿那嫣然,不管是否真心,但她对你是真心,这点我明白。”
旬长清呆呆地将视线转向他,喃喃道:“她……唤什么……又葬在何处?”
她活了两世,竟连自己母亲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她的坟墓在何处都不知,清明寒食都未曾去过一次,她的浅浅笑容慢慢凝固,见旬翼不言,讽刺道:“于地位,她配不上你,可于感情,你……配不上她,王爷,她搭上了性命,甚至葬在何处你都不知,自己的女儿更不知她的存在;而你依旧是整个大齐敬仰的平南王,膝下子嗣双全了,你什么都得到了。”
“我派人去找过,没有找到,也许她并不想让我知道,至于名讳,过几日你在祠堂里去看吧,我先走了,”旬翼直接转身,神色微冷,身后传来压抑许久的低低哭声,他心中紧绷了十四年的那根弦断了,他到底成了负心人。
他大步离开了棠清院,在院外遇到了疾步而来的管家,他没有停下脚步,沉声吩咐道:“于寅,选个日子,将慧娘的牌位迎回来。”
慧娘二字让于寅顿住了脚步,这个名字是个乳名,他没见过此人只在王爷口中听过,人死了十四年,葬在何处都不知晓,如今怎地又想起来迎进门了,他一个恍惚,旬翼也就转过弯了,他又忙追上去。
“王爷,如何迎,以侧妃的名义吗?”
旬翼顿下脚步,抬起眸来,神情凝结,眼眸蓦地眯起,弥漫着凝结成冰的寒气,“正妃之位。”
于寅眸底流光一闪,转身望着王爷来时的方向,外面谣言如何,但王爷如今以正妃之位迎了那位回来,旬长清便又是嫡出,只怕谣言背后主使者要气得吐血了。他默默摇首,府内一群成年人竟斗不过一个未及笄的孩子。
谣言让旬翼本就愧疚的心更甚,外间将那位说得有多难听,旬翼便有多大决心替她正名。
…………………………
七月里艳阳高照,华清宫前的湖开了许多莲花,莲开并蒂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