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下楼,温琅正坐在诊室前的椅子上。面色不佳的她一手拿着药单,另一手护着胃。
“医生怎么说?”江歇把包递给温琅,顺手拿过药单。
“胃痉挛,没什么大问题。”其实温琅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是老病友了。连日以来三餐不定,外加今天要命的刺激,她本就欠佳的胃,自然要发出抗议。
江歇在药房替温琅取药,温琅坐在一旁弯腰等着。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完全不用担心正在排队的他会发现她目光里的肆无忌惮。
亦如十年前,温琅坐在他斜后方某排,她曾为上课睡着的少年暗自担心。
亦如五年前,温琅曾和他搭乘过同一班地铁,她曾努力穿过人群间隙看向他,生怕下夜班的他因为疲倦错过站点。
其实今年开年他们也曾见过,那时温琅正坐在同传箱里,而江歇站在台上做演讲。耳麦里是江歇字字清晰的发言,温琅则跟着他的节奏用另一种语言把属于他的精彩同声传译出来。
也说不清楚那些独自喜欢的过往究竟是幸福还是心酸,只是在温琅本就脆弱的现在,这些本该被牢牢封存的事,一经回忆,五味陈杂。
不过,是最后一次了。
“吃药。”江歇走到温琅身边,沉声打断了她的回忆。温琅抬眼一看,见他不但拿来了药,还一并端来一杯水。
“谢谢。”温琅接过小口抿了抿,温度正好。
“回家?”见温琅乖乖吃药,江歇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
温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之后视线锁定在地面上,不发一言。
暂停交流的两个人起先并肩,后来温琅刻意放慢了步子,她亦步亦趋跟着,逐渐拉开距离。走到停车场,帕拉梅拉停在特斯拉旁边,一连好多几天都是这样。
“药钱,我微信给你吧。”见江歇要走,温琅连忙说。
“没有微信。”说着,江歇作势帮温琅打开车门。
温琅摇了摇头,示意他先走。江歇沉默着点头,接着开车离开。
胃还在绞痛,周身阵阵发冷,温琅虚弱地靠坐在引擎盖上。她逐渐意识到,出自于江歇的关心和照顾正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理智,耽于这虚假的甜美和随时可能被洞察到的心虚,她越发觉得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一次两次是偶然,三次四次无意间表现出的温柔,就快让温琅维持不住一直恪守的分寸了。
人总会贪心,特别是在求而不得的状况下尝到了他人施舍到的一点甜。
正想着,宝蓝色的车去而复返,稳稳停在温琅身前,刺眼车灯直直打过来,让她不由抬手遮挡。
开关车门的声音响起,等车灯熄灭,温琅一看,是江歇。
江歇几步走到她面前说:“我刚刚在前面等了等你,你并没过来。”
温琅没回应,而是双手背在背后紧紧交握。
江歇接着问:“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无声之中,假面的温柔直戳心底,不想也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温琅因为江歇这句话皱起眉,她头也不抬地说:“江歇,如果只是同事的话,做到刚刚送去看医生那一步就足够了。”
第10章 回归正轨
安静的停车场里,温琅的话伴着侵袭而来的夜风掷地有声。这是她第一次带着十足的抗拒回绝江歇的好意。
某些话如同刀子,出口的瞬间先自伤。可是有些错误不能继续,带着伤害到他的可能。
江歇迈出的步子因为这句话骤然停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微微一怔,带着不解看向温琅。
无声之中,温琅强忍不适站直身子,佯装平静看向江歇:“江医生,希望我们以后的来往,只限工作。”
暗藏已久的念头乍一说出,难过之余,负罪感一并抽离。
趁着酸意尚未冲破眼眶,温琅朝江歇挥手,伴着强压的鼻音说:“再见。”
把车挪出,温琅切换至自动驾驶模式,目视前方,抱紧方向盘,没有再看江歇一眼。
红到耀眼的车连同温琅心里残存的倔强,和仍旧站在原地的江歇擦身而过。
江医生的目光随着车子远离,直到超出视线范围才作罢。
同事二字环绕耳侧,让他心口一堵。
回到家中,玄关处的灯自动亮起,柔软的一抹黄却无法消抵一室寂静。
换好衣服,江歇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早就配好的食材,站在料理台前烹饪。
腌制过的牛肉用橄榄油炒制,西兰花过水捞出,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橙子切成四块,配上少量米饭,标准的一人食。
饭后,江歇坐在窗边,耳边除了家电自带的微弱声响,静到令人心空。
起身从上好的雪松木架子上取下唱片,仔细放在留声机的唱盘上,随着唱臂转动,被篆刻在黑胶上的音乐缓缓流淌。
等音轨到头,江歇站起身来,他看着窗外月光,心里有了决定。
***
温琅到达办公室,同事们和她笑着打招呼,昨天的事仿佛已经过去,一切回归正轨。
小组会议在上班前简单召开,从未迟到的江歇却并未到场。
温琅看了眼空座位,转过头不露声色继续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