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张了张嘴,转身退出守在外面。
白凝霺拿起檀木梳,心绪千丝万缕,不知如何开口。
楚澈打开一旁的黑方漆盒递给白凝霺,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顶白玉发冠。
白凝霺想起来,这是楚澈及冠时她送的。
虽然楚家与白家比邻,但她少时久居深宫、与楚澈并不相熟。他及冠时,她只是随手买了一顶白玉发冠作为贺礼。时过境迁,白玉表面已有磨损,他竟然还留着?
白凝霺颤抖着伸出手,取过发冠,为楚澈戴上。
楚澈拉着她坐到桌前,见她杏目含泪,面色苍白,原本巴掌大的小脸更加清减。
他眸底闪过一丝狠色,他们明明答应过善待霺儿。
旋即扬起一抹笑容,如一缕照霜月光:“郡主别怕,待我去后,周翔会带着先帝遗旨护送你离开长安、与二皇子他们会面,有遗旨在,想必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白凝霺怔了怔,到现在他竟还为她着想,他……何必呢?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带着圣旨全身而退。
桌上的走马灯氤氲一团温暖的光芒,甚是突兀。
楚澈抬眼看着走马灯,柔声道:“郡主,你还记得这个走马灯吗?我曾偷偷把它从祠堂拿出与你一观。我们试了多种办法,也未曾让它转动分毫。”
白凝霺目光深深,她当然记得。为此,楚澈还被罚跪了祠堂。
楚澈微微浅笑:“郡主,我走后,可否帮我保管它?”
这样,至少她不会轻易忘记他……
白凝霺心底幕然一软,勉励笑道:“可以。”
楚澈笑了笑,似是已无所牵挂,持起冰凉的酒壶,手指轻按壶盖,浅红色的酒从蛇形壶口坠落杯中,馥郁香气。
白凝霺忍不住倾身上前抓住楚澈的手腕,青玉酒壶晃了晃,酒液溢出杯边。
楚澈身子微微一颤,声线镇定,仿佛倒出的不是毒酒:“郡主,放手。”
“将军不要。”白凝霺的声音有些颤抖,心头撕裂般的疼痛,“楚澈,你杀出去……不要管我。”
楚澈摇了摇头,轻轻道:“就算我逃出了楚府,也逃不出长安。现在长安的大街小巷都贴着我的画像,你觉得我还逃得掉吗?”
他容色沉静如一泊清水,左右都是一死,现在去了,至少能换取霺儿短暂的安然、逃出长安。
白凝霺颓然地垂下了眼睑,是她,识人不清,害他至此。
楚澈看一眼酒中艳色,毫不犹豫一饮而尽,细如缕的酒液滑过喉咙,如毒蛇般冰凉又灵活。
他嘴角含笑,看着白凝霺,眸底闪过一丝遗憾,可惜,这辈子只能护她到这里了。
白凝霺仰面,撞入一双黑眸,眸底的光芒温柔又悲恸。
她的心弦不由颤了颤,眼底的泪水如同决堤般,再也控制不住,扯出一个笑容:“楚澈别怕,我陪着你。”
楚澈顿了顿,轻轻浅笑,如雪后的明媚阳光。想开口安慰她,却忽觉喉咙微甜,一口鲜血吐出,落了些许在旁边的走马灯上,白色的灯布上上赤血殷然。
“楚澈!”白凝霺的声音凄厉啼血。
楚澈神色迷蒙:“霺儿……霺儿……”
白凝霺猛地一顿,这样的称呼,她第一次听他这么叫她。
楚澈的目光直直的望着她,眸中温润的黑色下是化不开的浓浓的情意,似一汪春水,滟出最美的波光。
“霺儿,别怕。”他拼力绽出一片笑意,声音暗哑低沉。
白凝霺反应过来,朝他走过去,黑红的液体从他的唇角滑落,一滴,又一滴,宛如她的心在滴血。
“楚澈……你,你把酒呕出来,我去找哥哥。哥哥他医术高超,定能救你。”白凝霺慌乱地擦拭着他嘴角的血液,带着哭腔。
楚澈黑色的双眸似被薄薄的雾意覆盖,抬手拉住她的手臂,略一用力,纳入怀里。
白凝霺身体一僵,楚澈的气息混杂着他衣服上的梅香混入鼻息间。
“霺儿,你抱抱我好吗?”浓浓的恳求中带着一丝痛苦。
白凝霺在他的怀里僵住,听见他缓慢的心跳,“扑通、扑通…”,一次次敲打在她的心上。
他的声音苦涩,气息有些仓促:“我求你……”
白凝霺缓缓伸长手臂,环住他,让他靠在她的怀中。一颗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脸庞滑下、落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
楚澈颤抖着抚摸着她的面颊、为她揩去泪水,冰冷的指尖,全然不似往日温和的笑容。
“霺儿,若得来生,我定不会再等待。”
白凝霺拼命摇头,以袖擦拭着他唇角、眼角…的血迹,可怎么也擦不尽。
“霺儿,若得来生,我定会八抬大轿、娶你为妻。”
语落,他的手,轻轻地从白凝霺的面颊滑落,再无一缕气息。
如同不久前苏昭仪去世的那天一般,冰冰冷冷,毫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