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完院子,她跑进厨房,从地上放着的破布袋子里拿出一个红薯洗干净,削了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抓了两把粗粮一起煮,然后将红薯皮剁碎了,抱出去喂鸡。
老母鸡咕咕已经连着五天没有下蛋了。
自从瘫了之后,她爸常常盯着屋顶发呆,一天到晚可以不说半句话,这几天就更沉默了,饭也吃得少。
她想着做些好吃的给她爸吃,让她爸快点好起来,可咕咕不下蛋,真是急死人了。
她将剁碎的红薯皮倒在鸡窝里,声音软糯糯道:“咕咕,我们、打、个、商量,我、给、你、吃、好、吃、的,你、乖乖、下蛋,好、不好?”
老母鸡咕咕地叫,吃得很欢乐。
大乔小嘴一抿,眉眼弯弯:“那我、当、你、答、应、了?”
“咕咕。”
等她将衣服洗完晾晒好,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她盛了两碗粥,端进她爸屋里,父女俩就着咸菜吃。
乔振军看着大乔,几次欲言又止。
方小娟这次回娘家已经超过五天,往常她闹脾气,他还能过去接她,可现在……
他知道方小娟想用这个来逼迫他就范,可他实在办不到。
大乔才六岁,若真将她赶出去,那跟直接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大乔抬头,看她爸愣愣看着自己,碗里的粥还剩一大半,偏头问道:“爸、不吃?”
“爸饱了,你多吃点。”乔振军动手想将碗里的粥倒过去。
大乔急忙捂着碗:“爸、吃,我、我饱、了。”
看到孩子这么贴心懂事,乔振军心里更难受了。
他现在瘫了,方小娟这么不喜欢这孩子,她自己又结巴,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乔振军愁得像泡在苦水里。
大乔不知道他爸的想法,吃完早饭准备去东林里捡些枯枝烂叶,家里的干稻草和麦秆子不多了,用不了几天。
跟她爸说了一声,她背着篓子就准备出门。
乔振军在屋里喊道:“小心点,别走太远。”
“知、道、了!”
冬日地里没啥活,早上做完家务活后,女人们喜欢坐在门口一边晒太阳纳鞋底,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说闲话。
大乔背着篓子经过时,正好被宋金来媳妇给抓住了:“哟,这不是大乔吗?你妈回来了没?”
大乔手被抓得一阵生疼,想抽回来,可宋金来媳妇抓得很紧:“没、没、回、来。”
“我的天老爷,这都快六天了,怎么还没回来?你妈该不会是想跟你爸离婚不回来了吧?”宋金来媳妇夸张地叫道。
大乔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有一次她妈跟她爸吵架的时候,就威胁过要离婚。
狗蛋他娘跟着吓唬道:“婶婶跟你说,你妈要是真跟你爸离婚,她肯定不要你,她只会带你妹小乔走!”
宋金来媳妇更来劲了:“可怜哟,要是真离婚了,你说你跟你爸可怎么办?你爸瘫了,你又是个小结巴,以后有哪户人家敢娶你?”
大乔使劲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林慧从东林捡完枯枝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厉声喝道:“你们够了!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说这种话,你们不亏心吗?”
狗蛋他娘和宋金来媳妇儿吓了一跳,大乔趁机挣脱,跑到林慧身后躲着。
宋金来媳妇看清楚来人后,手几乎戳到她脸上:“要你多管闲事,要你多管闲事!有这时间,你怎么不给你家东霖找个爹?”
林慧是村东头林大发的小女儿,几年前嫁给村里的一男知青,两人生了个儿子,两年前,男知青回城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起初以为那男知青肯定是抛妻弃子,后来才知道是人没了,掉到河里淹死了,林慧一下子成了寡妇。
宋金来媳妇这话太戳人心窝了,林慧气得手指颤抖:“你要是觉得不亏心话,咱们现在就去找秀芝婶,看她是觉得我多管闲事,还是一巴掌呼死你!”
乔秀芝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她虽然不太在意大乔这个孙女,可外人要是敢欺负乔家的人,她铁定一巴掌扇得对方满地找牙。
宋金来媳妇眼皮颤抖了一下:“我家的鸡还没喂呢,我才没有时间跟你啰嗦!”
说完,她火急火燎转身跑了,那模样像有鬼在追她一样。
狗蛋他娘也脚底抹油地溜了:“我也要去喂鸡。”
林慧朝她们的背影啐了一口,回头看到大乔的手被抓得通红,不由怒火中烧,天老爷怎么不把这群嘴碎的女人给收了去,竟然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说那样的话!
生怕吓到大乔,她压下怒火,柔声道:“疼不?现在跟慧姨家去,慧姨拿药酒给你揉一揉。”
大乔连忙摆摆手:“谢谢、慧姨,不、疼、的。”
她很喜欢慧姨。
慧姨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对她很好,常常会偷偷塞窝窝头给她吃,慧姨家的东霖弟弟也很可爱,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总是跟在她后面,奶声奶气地叫她姐姐。
林慧看她小脸比之前有肉了一些,心里也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难过:“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