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院判不免心生不安,向着那走上玉阶的人看去,秋阳之下,那玉阶中间巨大的凤鸟石雕熠熠生辉,似能感受到展翅间羽翼舒缓的轻柔优雅。这座巨大的宫殿仿佛因即将迎来新的主人而注入了鲜活的气息,到处都不再是阴沉森冷的气氛。
或许是因为外头太过明亮,楚晙进到玉霄宫便觉得暗到了极点。宫殿中燃着丹玉香,轻笼的烟气从银质鹤型香炉中徐徐喷出,明明是白天,殿中却点着灯,有宫侍上前行礼,声音又轻又细,道:“陛下已经起身了,殿下请。”
这宫侍行走之间带起一点香气,双眉显然是精心修剪过的,又以淡色敷粉扑面,虽是年少,但也不掩殊色。女帝卧病在床,对气味极其敏感,殿中伺候的宫人皆不许涂抹脂粉,宫中都燃着丹玉香。而平日中向来是由宫女引路,今天却换了个美貌少年。她心念一动,对这不入流的伎俩颇觉不屑,却也能明白一件事,那便是女帝当真是无甚手段可用了。
她一路畅通无阻步入大殿中,那宫侍在门前止步,见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轻轻的咬下嘴唇。
殿中女帝端坐在御座上,一方青玉珠帘将她们隔开。隐约可见她双颊红中透出衰败的青灰色。赤色帝服从台阶上铺下,尾摆绣着羽翼的纹路,像是凤鸟拢起的尾翼,无一不昭示着主人的尊贵无匹。
“居宁关已陷,周世昌率兵退至安平郡,王庭三万精骑出入关中,如出入无人之境。”
楚晙的声音在大殿深处回响,御座上女帝沉默片刻,开口道:“云州不能陷,若是陷落了,下一个就是恒州。”
“居宁关为何会被攻破?自承睿帝以来,无论王庭如何在月河外挑衅,都不能跨越一步,更何况是攻破居宁关了。三百年来的头一遭,偏偏就到了我朝如此,恐后世议论起来,史书上不免将母亲与光越帝相提并论,百年前光越帝为博宠君欢喜,重用其族人,将驻守在边塞的徐涯将军调回京都,撤云州边防,这才使得西戎人趁虚而入,祖业有失,疆土为外敌所占。”
她不急不缓,慢条斯理道:“不知母亲如何去定论此事呢?”
女帝冷冷道:“你想说什么?居宁关破了就是破了!守不住也要守,让云策军死守!”
楚晙反问道:“死守?要如何死守?”
珠帘摇动,女帝从御座上走下,她脸色苍白,瞳孔中却燃起了阴暗的火焰,她冷哼一声,讥讽道:“你不是向来很有办法的么?怎么,如今却没一点法子了?”
楚晙注视着她微微佝偻的背脊,两人一高一低,在女帝阴冷的注视下,她居然笑了笑,温言道:“朝堂之上有内阁六部......”
女帝冷笑道:“那又怎样,世家大族,哪个会听命于你?”她倨傲地俯视着这个曾带给她屈辱的女儿,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嘴角浮现出充满恶意的弧度,轻声道:“你以为你如今是太女,帝位就能坐享其成了?朕告诉你,绝无可能!”
楚晙摇摇头,笑了笑道:“母亲,你说错了。”
女帝一怔。
“谁能许诺的多,世家就会站过来;而内阁六部本就辅佐帝王,大臣们要的是能按时上朝,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的皇帝;而不是只知修仙论道,闭门不出的的‘明主’。”
女帝顿时恼怒,道:“住口!你——”
“母亲认为我是来向您求助的?”楚晙负手而立,戏谑道:“不,我不过是来请您做一件事罢了。”
女帝以为她是强弩之弓,不过是争些口舌之辩。她实在是太年轻了,未经过什么风浪,不过是沾了些权势的甜头,就不肯松手了。她眯起眼睛,不过是个投机取巧之辈,这么个女儿,有和没有于她而言并无区别。等她离开这里,重掌大权,必要除了这个孽障!女儿又算的了什么,不过是卫氏与他人私通的孽种,活着也是玷污了皇家血脉......
“明日便请母亲在朝堂之上颁布罪己诏,向满朝大臣、万民众生,宣读您的罪责。”她从袖中取出玉轴诏书,鲜红的嘴角轻轻扬起,用一种闲适的姿态欣赏着女帝摇摇欲坠的身形。
“已经无人站在您这边了,母亲。”她随即高声道:“来人。”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原是方才那个宫侍,跪地行礼道:“见过陛下,太女殿下。”
楚晙把玉轴丢在他怀里,道:“打开,呈给母皇看看。”
那宫侍眼皮一颤,看了眼女帝,终是伸手打开了封口,拉开了赤色黑墨的诏书,他只不过看了一眼,便险些跪了下来。
“陛下.......”他声音颤抖道:“请您一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