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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1 / 2)

直到现在,——腊月将歇,天也没再下过一粒雪花。

可这也不代表天不冷了,皇城一如往昔地干冷干冷得,整日不停的凌冽寒风把双杏和安兰隔壁寝房的小宫女的手都吹裂了。

双杏还是她来扫院子的时候眼尖看见的,连忙拉过隔壁寝房那个受了伤的小宫女的手,把她叫进屋子,再请安兰帮忙将自己药箱中的药膏拿来。

小宫女顺着双杏的势坐在椅子上,却只占了椅面的三分之一,后背也僵硬又挺直,被寒风吹拂了小半天的脸蛋在粉色宫女服的映衬下更红了。

她自是知道双杏姐姐是大宫女中头一份疼人的,但踏进她的寝房还是有些紧张。

双杏拉着小宫女的手,心疼得不敢碰。她看这满宫满院的年龄小的宫女都同她自己的亲妹妹般,每每看她们受伤跌倒,都忍不住上前扶一把。

她想,她们怎么能不像当年在中宫收到娘娘善意的自己呢。

安兰打开箱笼,找到双杏的药箱,看里面满满当当竟是一时之间不知道选那种药出来了。她索性把药箱提到桌前,让双杏自己翻找。

白皙的指尖从药箱上空虚虚划过,在经过一个精致细长瓷瓶时顿了顿,又继续找,——段公公给她的那药的确是好药,涂了那药,她现在的手也痊愈无虞,只是可惜已经用完了。那瓷瓶中现在什么也不剩,她不舍得丢弃,想要留着个念想罢了。

看着双杏认真寻找的侧颜,安兰笑道:“我原先只知道你是个爱做女红的,布料针线一大堆,但没想到你现在还卖起了药来。”

双杏微微一笑,抬头看她:“以备不时之需罢了。你看,现在不就用上了吗。”

心中却想着,这“不时”永远别来才好。

原本她的药箱中也是空空荡荡的,——她在中宫,从来没有受过伤、受过苦,身体康健得连头疼脑热都少之又少。但因段公公,她忽地明白了那药的用处原来是那么大,搜罗置换了一大堆药备着。

安兰点了点头,心中暗许:对宫里宫人来说,寻常药物都来之不易,成品药更是珍贵。就像那小宫女,若是无财无权又没有主子赏赐,求些药还不如等那伤口自己好。

双杏抽出一瓶冻伤药膏,轻轻敷在小宫女手上。待手背上伤口全部涂上了药,瞧起来没那么可怖了,她才松开那小宫女的手,还把掌中小药瓶塞到小宫女没被冻伤的掌心中。

听着双杏的嘱咐,叫向菱的小宫女眼中沁出泪来,却不是因为疼的,而是感动的。她细细哽咽地跟双杏推脱一番,却还是在双杏假装发火的样子下收下了药膏。

临走时,向菱的后背也松下去了,从方才进门的如临大敌倒变成了依依不舍的样子。

安兰看那小宫女才八九岁,觉得既是可爱可怜,又有些好笑,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看这宫中的小宫女啊,一个个都傻呵呵的。”

双杏斜觑她一眼,带着嗔怪:“她年龄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不一定怎么样呢。”

安兰和双杏完全不一样,她家中贫穷,父母尚在,兄弟姐妹一大堆。入宫并非无奈之举,而是她有意求来的。

父母不慈,兄弟不睦,就是在宫里当个小宫女,也比在外面受苦强,好歹能有个温饱,到现在,挣来一份体面,更是原来想都不敢想的。

也因此,她更成熟些,有着向上爬的野心。不比双杏,自认过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只愿意循规蹈矩地过活,能对得起故人,安兰过的每一天都是为自己。

听罢双杏的话,安兰也没回答,只是笑笑,又说起另件事来:“还有一日就是除夕了,今年你还要在中宫守岁?”

娘娘素来仁慈,中宫宫人多主子少,逢至新年,便每每吩咐大宫女下去安排排班。而安兰双杏她们有权力安排这项事宜,自然能左右自己那天去何时何地服侍。

不过双杏从没在除夕回过寝房与其他宫人共度除夕夜,而是年年都在皇后太子身边侍奉。

但今年……

见她面色迟疑,安兰便知道双杏今年除夕定是不在中宫了,虽是仍然不知道她前些日子早出晚归是为着什么,但安兰知道双杏虽然天真,该不说的她再问也没辙。索性,——谁还没有点秘密呢。

想起那日双杏匆匆请她与她换班,并一夜未归,安兰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旁敲侧击地只问了心中一半疑问:“那天来找你的太监究竟是干什么的?”

毕竟从来没见双杏有过什么交际,她看起来向来都不是愿意出宫交朋友的样子。

宫女和太监接触的不算多,虽然同是侍奉主子,但泾渭分明象是两个世界。偶尔谈天时提到,也既是小心翼翼,又仿佛毫不在意。

哪怕说到哪个殿前的侍卫,少女脸上还能羞红一瞬,但对于哪宫哪院的太监,是断断没有哪个宫女会害羞。她们都把那群“阉人”当成了第三种性别,第三种人。

听到安兰提小德子,双杏也笑了:除了段公公和小德子外,这宫里的太监她是见一个讨厌一个,只觉得他们不是阴狠猥琐,便是口斜眼歪。只有段公公和小德子让她觉得顺眼又好看。

也不知道是真的因为段公公太好了,那群太监也太丑恶了;还是她心中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她想了想,说:“我和他认识。他那日来是托我照顾一位生病的故人。”

现在说来风轻云淡,但当时,真真儿心情急切得像一场梦一般。

安兰“噢”了一声,才终于明白了那日双杏的去处。不许人家交朋友,还不许人家有个故人了。

这宫里,哪个人能没有个曾拉拔过自己的旧人。听说过双杏是慎刑司调|教过后方送来中宫的,安兰以为的“双杏的故人”,许应就是慎刑司哪位宫女嬷嬷了。

不待安兰再说些什么,双杏看见外面天色,叫安兰和她赶紧去正殿服侍,——光顾着给小宫女上药,又是闲话,竟是都忘了下午她们二人当值。

好在两人将宫女衣服都好好穿着,只需加一件夹袄便好,动作便也不需怎么急。

经过这么多天,双杏的衣服早就浆洗好了,她现在正穿了自己的衣服。因着没时间改,加之想着再过两月就换春服了,那衣服套在她身上,显而易见地空荡荡。

而安兰今日穿的正是双杏那日借走的衣服,一朵完整的兰花静静躺在裙角。双杏当晚从废宫回来就把裙边的线拆开了,看起来竟也没留下痕迹。她还庆幸没殷上血,因为她可是看到了安兰有多喜欢这身衣服的。

到了中宫正殿,宫人们都各司其位忙碌着,总算是有了人气又有了喜气。

皇后已经能坐起来,甚至在宫女的扶持下行走两步了,虽说还是虚弱,但病来如山倒,毫无征兆便能爆发,病去如抽丝,能这么快就将养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太医和宫人共同努力了。

寝殿中,娘娘正和太子说话。身体好些,不用整日喝药了后,陈皇后也不在阻挡自己思子心切之情,命令宫人不再阻拦太子。

太子正和皇后说自己捡了一只燕子的事,他要养好那只燕子,亲眼看它与家人再团聚。陈皇后一边听一边笑着点头,大有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之态。

看娘娘的样子也是不需要宫人侍候,双杏自然也不忍上前打扰这母子天伦,边和安兰侯在正殿的茶水间,随时等着主子召去。

太子来了后讲了半天这些天的见闻,又被皇后劝走。看太子身影消失在殿门口,陈皇后乏了,便睡下了。

皇后身边自是有轮值守着的宫女,便更跟双杏和安兰没什么关系了。

就这么半天转瞬即逝,看着殿外暮色将起,丝丝红霞要接替冷白的天色,双杏才恍然发现这时间过得竟是这么快。

本以为今日就跟宫里的其他日子一样,平淡地又能安稳度过,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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