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敲了敲桌上的木匣,又怒道:“如今边塞守军无能,塞外商道全被丹巴一个戎族人把持,我们往北去的利润已经被削到极低!
“我正在力劝本地商贾结盟,团结一致往南边渗入,这边就出了这样行事出格的奸商,辽州的商贾名誉就是要毁在这些人手上了。”
仆役张了张嘴,半响道:“呃……老爷说的是。”
他顿了顿,提醒道:“老爷,您还没看过这纸笺呢,也许这东西真的值二十……”
“值什么?”彭壶瞪大了眼睛,怒道:“府上少爷正在学经史,用的是我从京城带回来的五蕴宣,百张也就二十两白银左右。”
说着,他干脆一把拉开了那个木匣:“这东西就是用真金做的,也值不了二十两黄……”
彭壶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又自己吞了回去。
他拧着眉,放轻手脚从木匣中取出一张纸笺细看。
盒中的纸笺与普通信纸大小差不多,书页呈浅黄色,闻起来还有些淡淡的桃花香气。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纸笺下方的美人像。
春雨朦胧中,一个执着纸伞的美人行于青石板道上。光是一个窈窕的背影,就引人遐想。
彭壶一愣,马上又去看盒中另外的纸笺。
往下几张纸笺的图案与第一张一模一样,只配色上却都略有差别。再往下找,图案又变了,姑娘不见了踪影,纸伞被遗落在一户人家的木门前。
彭壶没读过书,对于字画的鉴赏能力比较低,纸笺上的画作对于他而言,笼统可以归入“好看”这个水平。
但这并不妨碍他第一眼就鉴别出这盒纸笺的价值。
其中之一,是纸笺上几种颜料的价值。
他自己接触过石料生意,知道画作上的靛蓝色和天青色,用的是两种非常昂贵的石料研磨制成的。
这些能做成颜料的宝石数量不多,价值在同等重量的黄金之上。
而其二,就是这些相同的图案。
一模一样的美人图,绝不是画师画上去的,虽然少了点灵气,但却另有一种工整的美感。
这些纸笺的制作,使用了一种超越了他目前认知的手段。
他越看越震惊,连外间走进了两个人都没有发现。
来人径直走到他身边,主动行礼道了一句:“彭老爷,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此番动静终于唤回了彭壶的神智,他连忙将纸笺放好,起身回了一礼:“无妨无妨。”
来人正是书坊的掌柜。
他面上带着歉意,又行了一礼赔罪:“鄙人姓张,是这家书坊的临时掌柜。今日刚开业,有些忙乱。没能亲自招待彭老爷,还望彭老爷恕罪。”
掌柜与方才那个伙计显然不一样,他一进门就认出了彭壶。
彭壶虽然不认识他,但此时也客套地笑了笑,将人扶起:“张掌柜不必多礼。”
张掌柜起身后,主动在彭壶旁边坐下:“阅览室那边人太多,我一时抽不开身。那个小伙计没与彭老爷解释清楚,让彭老爷起了些误会!
“书坊新开张,这些人还有待磋磨,还请彭老爷恕罪。”
回忆起刚才的那番“误会”,彭壶也有些面热。
他原本以为这家书坊胡乱开价,是以才发了脾气。但是刚才一番看了下来,彭壶意识到,这盒纸笺的价值,确实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但结合起实际,他还是提了一下意见:“方才确实是一起误会……只是,张掌柜。”
他指了指那个木匣子:“这一盒纸笺,作价二十两黄金,虽然我知道那颜料画作确实造价不菲,但这价格,是不是依旧有些高了。”
张掌柜连忙道:“彭老爷且听在下解释。”
他咳了咳:“方才伙计都与我说了。其实坊中纸笺绝大部分价格都不算高,只是当时您当时嘱咐他要拿‘最好的’,他一时兴奋,没与您确认清楚,就将这‘春笺’取了出来。
“‘春笺’是坊内这一季的镇店之宝,仅有二十套,售完即止。再加上造价不菲,所以价格便上去了。”
“售完即止?”彭壶沉思了一阵,又问:“也就是说,整个盛朝也就这二十套,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是吧?”
张掌柜点点头,“呃……当然,到了夏季,坊中也会推出相同品质的‘夏笺’,只是纸笺上的图案之类的,就完全不同了。”
彭壶理解地点点头。
张掌柜于是又转头吩咐旁边的伙计:“你把‘春笺’拿回去,再取百张坊内的上品纸笺过来。”
吩咐完,他又转头看向彭壶:“就当是我给彭老爷的赔罪之礼。”
彭壶闻言,连连摆手:“哎!不不不,等一下!”
张掌柜诧异地询问道:“彭老爷……这是?”
彭壶有些面热地咳了咳,道:“这上品纸笺我就不要了,只是,那‘春笺’,你让人再取两套过来。
“……我要三套。”
——
书坊开张了,但曹觅并没有精力关注那边的情况。
她将事情安排给下面的人,便又往容广山庄跑了一趟。
北安王的动作很快,自二月末起,陆陆续续有三批新的流民被送到了山庄内。
因为这一次人是分批送来的,加上北寺和南溪已经有了去年安置流民的经验,所以这些人很快就被编成新的生产队,加入到开垦新田的队伍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