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思存没敢再听下去,她挺着八个多月的身子,手扶住墙,觉得脑中天旋地转的。
怪不得没有按时回信,怪不得……
可他明明答应过她芙蓉花开就凯旋的,如今芙蓉已开,为何将军不归?
“长鸾!你撑住!皇兄马上请太医!”
身边此起彼伏的呼喊让骆思存微微回过神来,她看到从归元殿冲出来的骆思桓抱起她奔跑,还看到叶迈兮紧咬下唇双眼泛红,他们惊恐的神情在告诉她,这个孩子可能要提前出来了。
“长公主!用力啊!您不用力孩子会闷死在里面的!”
稳婆一直在骆思存耳边叫喊鼓气,但她实在是太痛了,整个身体像被撕裂了一样。
她脑中混沌,眼睛隐隐翻着白,仿佛随时都要昏迷过去。
“太医,快!长公主体力不支,很可能难产,快救救她!”
然后太医进来,也不知在她身上哪个地方扎了针,骆思存忽地瞪圆了双眼,死死盯着某处,嘶哑道:“阿虞……阿虞……你在哪里……我怕……”
景无虞被沈林拼死救下,饶是沈林为他挡住了所有致命攻击,但他腰腹和大腿仍是中了两箭。
沈林紧紧攥住他的手,咽气前一字一句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就输了。”
景无虞忍着内心翻滚的情绪,轻轻阖上了沈林的眼。
有泪涌上,他忍下了。
伤口的血流得很快,点住穴道也不过只能延缓一会儿。
若再拖下去,后患无穷。
景安为他杀出去一条道,让他快走,但景无虞深知,他不能走,不仅不能走,还不能被敌人得知他受了伤。
战场上,军心的崩塌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这场仗打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
景弘还在漠北生死未卜,若他提前倒在了战场上,那么百姓的流离失所、将士的马革裹尸都将变得没有意义,妻子的等候、父母的期望、儿女的祈盼都会统统被辜负。
为何要宣誓忠君爱国,赌上性命拼死一战?
不过是因为这里有他们想要守护的人罢了。
他的妻子,他的公主还在京城等着他,他还想问她一句——那个天大的好消息,是什么?
借着沈林尸体的掩护,景无虞迅速把两根箭削掉,只留了箭头藏在伤口中未拔。出。
他从千军万马、血流成河中站起身来,神色坚毅,凝聚丹田之气,怒吼出声:“想回家,就给我杀!”
“他什么时候回来?”骆思存哑着嗓子,问了一遍又一遍。
稳婆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急得团团转,“哎哟长公主呀,您省着些力气别说话了,下半身用力啊,都这么久了孩子就只出来了个头,这样下去不行啊。”
骆思存也不知听没听到她的话,两眼呆滞,一动不动。
稳婆无法,只好跑出去告知骆思桓:“皇上,长公主她一心求死……老奴也无法了。”
骆思桓面色铁青,衣袖一甩,咬牙道:“你去告诉她,就说阿虞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稳婆连忙领命进去,叶迈兮急道:“这是真的吗?景世子还活着?”
“君无戏言,当然是真的。”骆思桓一脸无奈。
叶迈兮蓦地止住了眼泪,“那皇上您为何不早说……”
骆思桓幽幽叹了口气,“漠北的军报到达京城本就需要时间。他连寄两封,朕不过才拆开一封念了一半,便被你们给听见了。那封军报的后半段写了详细的逆转之法,景将军找到了北蛮王庭一举歼之,阿虞鼓舞士气所向披靡,北蛮投降,他们赢了。第二封信上写明了阿虞和景将军回朝的时间,算一算,再过不久便会到了。本来如此喜事,朕高兴还来不及,结果长鸾……哎……”
“赢了就好,还活着就好。”叶迈兮掩唇喜极而泣,“眼下只希望长鸾能够挺过今日难关。”
骆思桓揽住她的肩,正欲说些什么,眼角忽地瞥见门口飞进来一道矫健的身影,身着铠甲,宛如白昼流星,耀眼至极。
他笑了笑,吻了吻叶迈兮的发顶,“一定能挺过的,你看,救星提前回来了。”
骆思存睁不开眼睛,身子已经痛得不像是她自己的一般,她似乎又体会到了上辈子死前的感觉。
虚无缥缈。
无边无际。
浑浑噩噩。
什么也抓不住。
只有如梦似幻,一幕幕浮现的关于景无虞的场景。
那是十四岁的景无虞,他跟在十岁的她身后,将蹴鞠大赛赢得的奖品在怀中捂了又捂,终于鼓起勇气递给她,而十岁的她只瞥了一眼,便瞪着他说:“怎么,拿了第一名了不起啊?又想在我面前炫耀么,本公主告诉你,这么廉价的东西我还看不上呢!”
少年景无虞看着她的背影,落寞一笑,将手中的珍宝揉得不成样子。
画面一转,她又看见了二十岁的景无虞,他接到父亲的密信,通知他尽快离京。
那时她已嫁于盛初寒为妻,但青年仍犹豫不决,想了又想,决定在宫门外同她道个别再走,却在当晚得知了她进宫赴宴被羞辱的消息。
他想去盛府找盛初寒进宫去为她解围,结果等到的却是盛初寒和楚妍的出双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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