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衔的目光微微一凝。玫妃的死讯刚传过来,结合从前的种种,他存了心要看殷临曜对此是什么反应,以探个中虚实,结果他所言与此竟无干系。
苏衔不露痕迹,闲闲地笑着:“你还帮他说话了?我可听说淑妃娘娘很有雄心壮志,这位三殿下也不好对付啊。”
皇长子面色发沉:“再怎么说,他也还叫我一声大哥。”语中一顿,继道,“自家兄弟,要打架关起门自己打,休要在外人面前丢人。”
话中的意有所指太过明显,略带几分为人长兄的威严。苏衔不禁挑眉,淡看着他。
对视了一息,皇长子轻叹着摇头:“知道你不爱听。”说罢率先提步往回走去,走出几步,复又朗声,“治灾之事我觉得丞相所言有理,若争到宫中,我自会站在丞相一边。”
苏衔没回话,静了半晌,也提步回到厅中,带着几分不耐一唤:“谢云苔。”
谢云苔:“啊?”
“回去了。”他皱着眉头,转身就走。
谢云苔赶忙拎上食盒追他出去,二人登上马车,一并回府。
回府的路上,苏衔一路都没说话。其实这样的时候他通常都不会说话,不是阖目小睡就是自己想事,但这回谢云苔还是很快觉察到了他的情绪异样。她不由添了几分小心,生怕惹他不快,回到府中亦是如此。苏衔偶尔侧眸,就对上她唯唯诺诺的小模样,心里暗嘲:小狗腿!
等到他安下神开始读书,她很快寻了个机会去陪苏婧,他嗯了一声,由着她走,她告退得十分麻利。
“姑姑带我去荡秋千!”屋外,苏婧甜甜软软地往谢云苔怀里一扑。
小姑娘真可爱!谢云苔暗暗地想着,下意识地扭头扫了眼屋里——论长相苏衔与苏婧是都很好看,但论性子,真是一看就知苏婧不是苏衔生的。
苏衔这个阴晴不定的古怪脾气才生不出这么可爱的女儿!
“走,荡秋千!”谢云苔笑吟吟地牵起她的手走出院门,去了园子里。园子里的小秋千是在苏婧来后才扎的,最近因为春意渐浓,苏婧自己摘了些各色的小花点缀在吊绳上,把秋千打扮得漂漂亮亮。
谢云苔陪她玩了两刻工夫,府里的嬷嬷寻了过来,催苏婧去读书。苏婧今年五岁,课业倒不重,只是认认字写写字,但小孩子自然是觉得玩比学习好,就扑在谢云苔腿上眼巴巴地看她:“我再玩一会儿,就一会儿!”
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端的是盼她开口去跟嬷嬷打商量呢。
不行哦!
——谢云苔心里这样想着,却是想了三遍都没能说出口。小姑娘实在太可爱了,这副样子就让人心软。
心念转了一转,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走向嬷嬷福了福:“公子近来朝中事忙,都不得空陪她,便让她多玩一会儿吧。嬷嬷再陪她玩一刻,就让她回去读书,可好?我回书房听吩咐去。”
这样一来,苏婧是能多玩一刻,但也就是只多一刻了。再想多玩,嬷嬷可不会心软,而她早早地溜了,到时自也不会帮她说话。
嬷嬷一想就明白了这个理儿,笑眯眯地点头:“哎,行。姑娘你放心去,我自会好好陪着她。”
苏婧正值天真无邪的年纪,自也不会多想大人们明明白白的安排,只开心得欢呼雀跃,与谢云苔说了再见,就又跑回秋千上去了。
谢云苔折回书房,一少年正从院门处出来,十四五岁的模样,衣料讲究却有些显旧,身边也没带下人。谢云苔从前没见过他,微愣,迟疑着询问:“请问这位公子是……”
对方也看向她,很快一揖:“姑娘,可知丞相大人去了哪里?”举手投足文质彬彬,很是有礼。
谢云苔举目看看院中:“没在书房里?”
对方摇头:“不在。”
谢云苔:“穆叔也不在?”
他又摇头:“也不在。”
谢云苔便说:“那就是有事又去了户部,或者进宫了。穆叔该是被差出去送什么东西了。”
近来都是这样,苏衔忙起来说走就走,未必次次都会告诉她。有些奏章书信急着要送出去又不便让寻常小厮经手,就让周穆去送。
少年不觉哑笑:“我是先去的户部,见没人才寻到了府里来。若他恰进了宫,倒正好走岔了。”
说着他想了想,露出几分迟疑,与谢云苔打商量:“若是方便,我在这里等一等丞相大人,免得又走岔了见不到他,父皇明日找我问话我答不上来,怕是要挨训。”
“父皇”两个字一出,谢云苔惊然:“这位殿下……”她只觉自己方才礼数不够,可补个礼也奇怪,一时僵住。
殷临晨却释然:“姑娘别紧张,是我来的突然。平日多蒙丞相大人照料,就没拿丞相府当礼数繁冗的地方了。”
两句话,第一句是安抚谢云苔,第二句是将不妥揽到了自己身上。谢云苔暗忖这小皇子年纪不大倒会说话,莞尔颔首:“殿下请,奴婢去沏茶,殿下安心等一等。”
殷临晨点了头,二人就一道入了院。谢云苔将他请进书房,就去上了好茶来,各个府邸的茶都是分几等的,有些拿来招待贵客,有些供给寻常客人,有些随意赏人。谢云苔想堂堂皇子无论如何都该是贵客,就取了不日前宫里新赏下来的大红袍——周穆着意嘱咐过,这茶极好,价值千金,苏衔又正好不爱喝,拿来招待贵客正是合适。
茶端进去,少年揭开盖子一嗅,神情一怔:“是宫里的新茶?”
“是。”谢云苔抿笑,“殿下甚懂。”
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下:“前两天在大哥府里喝到过。”
谢云苔心弦一紧——这话的言下之意,他自己手里没有。再多看看他身上依稀有几分显旧的衣袍,谢云苔心里多少有了数,这位小皇子怕是在宫里并不太受重视。
她便提了几分神,觉得多当心几分为好。免得府里司空见惯的事落在人家眼里成了炫耀,倒平白招惹是非。
——这样的事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民间是这样,达官显贵也是。
但少年倒没再说什么,似乎并未多心,只很享受这茶,缓缓地品了大半盏。
苏衔久久未归,殷临晨不知不觉已喝了三盏茶。天色不知不觉地黯了下来,眼见快用晚膳了,谢云苔从容自若地询问:“殿下晚膳想用些什么?”
府里用膳没什么规矩——主要是苏衔本人不讲规矩。有闲情逸致的时候他可以一顿要上几十道菜挨个尝一口然后赏给下人,没心情时一碗素面就是一顿饭。
但招待客人自不能这样,还是要像模像样地备上一顿席才好。谢云苔想着对方处境微妙,怕备得简陋了显得不敬,备得隆重了又刺心,索性让他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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