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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_29(2 / 2)

涂文拍拍掌,像个导戏的人:“OK。”一条过。

京少爷姓张,海淀区政府公职,脸再凄惨,依然有种很文明的羸弱深蕴其中。也应该就是这份素水人鲜见的清雅与倜傥,迷惑了交际圈逼仄的高小森,像唯独孩童会稀罕颗毫无价值的玻璃球。他眼神从最初的杂糅,刚决,软化成人最诚挚原始的惶恐。涂文脚踩高小森的右手折断处,轻侮地碾动前掌,问他:“你就一点儿不疼他是么?”

“真以为他欠的拿他当狗?”

“那你听好,打从这会儿,他跟你就没关系了,死活你管不着。”涂文指着他鼻尖,一条条慢吞吞捋:“你住哪儿,在哪儿上班,你哪个居委,你领导姓什么叫什么,你爸妈是谁多大干什么住哪个胡同儿,我们一清二楚,搞臭你一个搞垮你一家,我带人去北京出趟远差的事儿,我——”

老贾没搜出来,他身上藏了只果皮刀,他猛一挺身,递刃扎进涂文左肩。

没反应过神的片霎,他挣脱斯文表象,爆发出了极强的求生力量。他狠抵果皮刀,推掀还未察觉痛感的涂文,电闪般以头撞击旁侧上前的老贾的下腹,老贾屁股蹾地,他抽脱果皮刀半空一阵挥舞,又抱起地上的旅行袋,手脚并用朝外爬了一米,旋即撑起身,张皇失措地奔逃向大厅。涂文掷出的铁管未能击中他,砰的砸向门框反弹回来,老贾痛吟,涂文捂着肩狞脸:“快他妈追!”

奔出去的时候,柳亚东分神了,大厅里快速倒退的人、物,也给予他正奔逃的错觉,他不是在追那人,更像是效仿他。那人挤进往北检票的歪歪扭扭的队伍,他也就挤进,他踉跄着在叫骂中冲撞,他也就冲撞,他奔出旧扑扑的月台朝向泊住的绿皮火车,他也跟着奔去,他撞倒铺置铁踏的乘务钻进一截车厢,从这头跑向那尾,他也就在长长长长不足一公尺的窄路间持续着追逐。中途有乘务阻截,叫喊,更有的加入其中,也说不清是他们尽职尽责,还是趋于看戏的本能。

哐哐哐哐,背后的脚步呼喊趋向繁杂,兰舟的脚步柳亚东可辨,不近不远,紧随背后。绿皮火车一侧外的天色黯淡趋明。

扑倒那人的时候,柳亚东和他抱作一团在车厢内打了个滚,他只动用一点儿剪铰的基础脚法,那人就被桎梏得动弹不得。他泪流满面,疲乏绝望,哀求说:“你放我回北京,你帮帮我,我给你钱。”

柳亚东一回头,背后的人形形色色,围成多排。兰舟落了一步就被阻隔在了人外,正踮脚张望。他想问兰舟要怎么决定,怎么思虑。他其实有个冲动,想说:好!我也想去北京!我妈在那儿,去看看,说不定能找见。

但没有。柳亚东一拳击上他左腮,抢过他紧紧环抱的包。侯爱森一行赶到,拨开人群,正见这幕。柳亚东将来回忆起来,不知道是要庆幸自己借机演绎了一个绝对忠诚的谦卑小弟,为自己和兰舟胡自强博取了基础信任值,还是要后悔,自己错失了一扇门,探及他奢望的山外,通向他逼仄的未来。

东边天际濡出淡淡的红色,是晨光将破未破。

高小森一刀扎进吴启梦的肠管,不致命,手术止血,又睡了一周的病房;涂文的一刀更叫不够看,长但不深的一道豁口,缝上七针,给他脖子上的盘龙添了根须,破伤风都没打。刨掉这个岔子不算,这一盘开得算勉强顺利,条子们一点风声没收罗,石红输得精光光,庄家又被焦丽茹驯诱得挺服帖,眼见着一大笔流水拆分入账。去晦也算团建,晚上在春水堂开了一间小会厅,吃饭喝酒,唱歌跳舞,“兄弟”聚得很全,“姐妹”也歇业不上钟。西南角台案上,一樽不怒自威的关公像,忠肝义胆照千秋,案前三根线香。

嗡嗡吵嚷的场子里,柳亚东三个成了新鲜稀奇的物件,被一双双眼睛怀疑又仔细地看定。

焦丽茹点了首郑智化的《麻将》,拉着老苏一块儿,正僵着舌头唱闽语。邵锦泉一件淡黄的羊绒开衫敞怀,鼻尖淡淡发红。他一次性开了八瓶红方,自己斟小半杯,左到右,依次随性地碰过来,到谁了,笑微微说句“你这次辛苦”,对方必得受宠若惊地双手捧杯,站起来靠近欠身,加恭敬的一句“泉哥客气都自家应该的”。

快到涂文侯爱森,两人主动起身碰杯,仰脖一口气喝干酒,亮着杯底,开怀说:“跟我俩,泉哥你就别瞎客气。”邵锦泉轻点头,伸手拍拍涂文后颈子,体己地叮嘱:“你线还没拆,今晚就少喝一点,爱森也别喝多,早点带阿迪回去休息。”他坐下拢紧开衫,分析说:“他那么好的底子,要不是神不在身上,不会挨一刀子。”

侯爱森拇指抚着杯沿绕圈,低头抿嘴笑笑,没有附和。

杯子朝向柳亚东,他微怔,兰舟胡自强反倒很快地举起杯子。

焦丽茹松开老苏,坐近胡自强,张罗说:“你们三个啊,以后也跟着喊泉哥,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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