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地方,就别管人一口一个叫老帮菜了。”
“干嘛?外号也不是我取的。”
“我意思是让你防着挨揍,那是劳改所。”
“狱警勤杂都在边上呢。”
“那也别,政治犯都挺可怜的。”
“我那会儿没一锹把你头砸坏吧?”
“没——有。”厉思敏瞥他,啼笑皆非,表情总那么不留痕迹。
“我就是帮你写了几天作业,我该你的。”
“你想说什么?”
“你总拿我当朋友,是不是就叫闲得犯贱?”
“......”
厉思敏对他真叫脾气好,都没揍他。那时下了场春小雨,两人就挪到檐下站着。雨下得不畅快,时松时紧,抓不准冲进去奔跑的时机。
“我二妈,原来生过一个小弟弟,命比较差,二妈生他的时候是宫内缺氧,他生下来跟透明的一样,一只耳朵有点聋,走路还有点瘸。他有点自闭,又不是很听大人话,他两岁的时候我爸拿棍子揍他,把他掀倒在炉子上了,脸上烫了很大一块疤,本来挺漂亮的,一下就丑了。我也不是很喜欢他,但除了我,家里没人能看管他。那次我带他去水荡子里洗东西,他发愣,大头冲下一下就栽进去了,他在水里扑腾,喝了一肚子水。我想跳下去救他来着,但站那突然想,我鞋是新买的,他丑八怪一个,值当吗?就想了一会儿,他就没头了,我再叫人来,捞上来已经没有气儿了。我叫思敏,他叫启迪。”
说厉思敏善良还是大度,都通顺,可要说他本分就太抬举了。他成绩稀烂,打架一如既往是他校混子的主业。吴阿迪常洗好戏服捧着盆去晾,探身出送变电二楼围栏,越墙遥望十六中操场,偶尔见他抽着一根烟,校服上沾着灰尘和血渍,地上躺着木棍铁管。他站定人群之外,歉然地凝视着什么。——过年,家里要挂崭新的中堂画,有的画上印菩萨,菩萨双目微敛,监察人世,含着慈悲。
“我比他早出生,他不可能投胎在我身上的。”
厉思敏笑:“我知道。”
“你拿我当弟弟看?”
雨说停就停,又个春宵白日,是或不是,吴阿迪没得到他确切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