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仔柳亚东把人搡进后巷,凌仔推着眼镜瞅柳亚东,柳亚东没说话,接过他手里的铁管一顿挥打,像拿木槌浆件儿衣服。人爬出来了,五官淤肿,口鼻淌血,满嘴碎牙。
柳亚东被抓伤了脖子,很深一迹豁口。午饭的当儿,兰舟抱了盒药水儿去休息间找他。先嚓酒精,后抹碘酒,完毕,再扑层云南白药粉。柳亚东听摆布得很,一手拿筷一手托饭,仰着脖子不敢动,他盯着天花的一角出神,喉结上下滚动。兰舟捻着棉球擦拭,在他颈间说话,拂一股股暖湿的气息,说最近水放得多,一笔又一笔,阿迪哥讲难免有赖的,上一年的也没清完,你又得跟旧强哥......柳亚东忿道,有的人就要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到死才肯后悔。说完,两人各自陷落进沉默,些微一点的窘促弥开来,成了窗上凝的雾。
兰舟嗓子一紧,冒出一股蚊哼样的调子,旋律挺清楚。柳亚东借机嘲笑,喉结滚动得更急促,问唱的什么玩意。兰舟闭嘴摇摇头,过会儿又说,阿迪哥这几天一直在哼,我也不知道词,好像叫......《执迷不悔》?执迷不悔,柳亚东将歌名重复念了,语气轻之又轻。
他收理视线,投给兰舟,不响地盯他鼻翼微微地翕动,和两唇剥离粘膜牵扯的一刹那,有点痴痴的。兰舟一点不敢抬头。
“我比你又高了。”柳亚东慢吞吞地说。
兰舟叹气儿:“坐着不算。”
一寸光阴很快地就溜走。
这头,邵锦泉是个皂白分明的,说要干什么,风樯阵马,立刻安排。付文强和邵锦泉最大的不同,是邵锦泉精明到位,一半理智抽离自身站高俯瞰,任何人的盘算目的他利析秋毫,看得明明白白。这是成大事儿的料子,无论好事坏事。同为头面人物的付文强和他相比,“根基”比不雄踞素水的文琦一脉稳固不少,唯独缺一点不形于色的能耐,受辱了,折十报百,被捧了,轻易就飘飘然。邵锦泉蔑视他这个人的浅薄跋扈,却忌惮他垄断的零担运输,他囤积的大小军械,他手下“敢死”的一支杀手。
不是说死不起,是非必要情况,邵锦泉不想折他一兵一卒。
收消息说何老卵置了新车,挂了经理的名头陪伴付文强进出紫金会,邵锦泉就猜他一定替付文强牵头了一笔大单,又知道他九七年在云南服过几年刑,心里就明白了大概齐。说男人两根尊严的骨头,一根名利,一根女人,两头一连又像杆秤,何老卵最近一头重了些,另一头更容不得轻一分一毫,邵锦泉了解得很。他叫来侯爱森,给了盒女人的进口礼品,托他以涂文名义送去许青青家里,要声张一点。侯爱森觉得这伎俩太白,对涂文也太损,他得骂人,邵锦泉摸着甲盖笑微微说,戏做给何老卵看的,搞复杂了他能看懂?旧强什么人我太清楚了,喊两嗓我随他便,回头我安抚。
果不其然,三天一过,老贾把邵锦泉带进茶房雅间。
“气坏了,找付文强,求他开库拿枪。”
“崩旧强?”
“不是,要先崩掉那女的!”
邵锦泉笑:“他就不撒尿照自己,不想她凭什么在他脚边耗。”
“我也担心,连累了那娘们,我们就太不地道了,何况.......旧强难做人了。”
“没真杀吧?”邵锦泉问。
“没!付文强正憋招儿呢,能让他再那么明目张胆?现在搞岔子,他那一帮都不要命啦。反正是正反四五个巴掌劈脸抡了,家里砸得稀巴烂,楼上楼下晓得他那户是鸡搭黑社会,也没人报警,那女的脸都肿不能看啦,啧啧啧啧。”
“事过了,让丽茹把人收进春水堂吧,她干的不是散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