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尽的情况柳亚东明说不了,他删繁就简:“我当时蒙了,就开了,震得我手疼。”
兰舟问然后呢,他继续说:“那人膝盖里开始一股股冒血。”
这和殴打很他妈不一样,那玩意儿叫枪,稍不留意就背负性命的东西。硬铮铮的柳亚东也有这样难言的惊恐,他无法原谅自己,高热伴之而生。兰舟的疼怜包含了他个人的理解与不怪罪,柳亚东被微光照拂,蜷进他的体己里。
柳亚东倚着兰舟的肩膀:“我这几天做梦。”
“嗯。”捻破木姜子的横纹外皮,里面含一粒种子,味道辛辣。
“我拿着一支枪乱射,他们都被我毙掉了,横七竖八躺一地,到处都是血。”
“你意思,”兰舟把手上的味道给他闻,柳亚东皱着鼻子扭开头,“你没杀我。”
“我不知道,口一对着你我就惊醒了。”柳亚东揉搓眼皮:“我现在手上还有握着枪的那种感觉......”他朝兰舟侧身,似乎索要一个拥抱。
生活顿颠无常,彝人说“鬼劳我以形,鬼厄我以遇”,世路之所以崎岖,全因鬼灵神灵所为。春季反咒名为“晓补”,兰舟从没做过毕摩操办咒仪,但打小见惯,大致流程他还是知道的。他说:“给我手。”柳亚东:“哪一只?”兰舟居然记不得具体的步骤,跟傻了一样。他眨巴眼,逞能乱说:“男左女右吧。”这就有点江湖骗子的意思了,柳亚东一乐,顺从地伸左手给他:“但我是右手开的枪。”兰舟打他手心一下儿:“不妨碍,不要干扰我。”兰舟两唇蠕动,默念起《涅茨波帕》,这是鬼经起源。莫啦鸽特,纸节波果,彝语神神秘秘喃喃呐呐的,柳亚东一头雾水。只是兰舟的神容愈发舒展,嘴角缓缓上翘,在念诵中微露笑貌,有一点得意样子,柳亚东一不留神就看怔了。你这会儿说哇!满天繁星呀,他不定舍得分神看一眼。
兰舟睁开眼,将柳亚东的两手合抱起,贴近胸腔,说:“我刚才帮你驱除了秽气和不吉,你现在手是干净的了,这是我爸爸教我的。”
兰舟像是在说:树现在是红的了。简单顽固、充满疼惜。异族的民俗在不了解的人看,总有股献祭魂灵的决绝意味,一种粗野鬼祟但蓬勃的力量,很容易被感染。柳亚东想说你别纵容我,不然我不知道还会变成多混蛋造孽的人。
兰舟的眼睛山深林密,突然破雾,他开始掉泪,水从他眼睑大滴地滑落。他哭得低郁无声,却让柳亚东心碎。他们人生之逼仄令人害怕,似乎只剩对方,胡自强都是局外人。柳亚东慌乱地用手抹他的眼泪,兰舟也在顾自擦拭,手就又交握住了。两人不自觉地轻轻拥抱,将硬邦邦的身体的分量递交彼此。柳亚东无措地开始重复“我喜欢你”的陈词滥调,兰舟沉浸在突然爆发的情绪中,一味沉默,唾液在嘴里响动,哽住的一口被他咕咚咽了下去。出于本能。我呸,出于渴望。柳亚东微昂头,动作虽然急切,但分外安静地将嘴停驻在兰舟的上。
涂文不能大动,居下位,被许青青骑着,反反复复要了她三次。途中她一直在流泪,涂文以为她是痛,说我马上结束,她弹起上身攀住涂文,焦渴地喃:“你继续,你继续。”她声音发抖,满身瘀痕。曹露和许青青面容高度相若,涂文一直想忆起她准确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皮鞘湿软一直在顾自收紧,他想换姿势,许青青由盘坐翻成伏倒。她沉腰,扭过一双鲜红的泪来。”
涂文伤口开始痛了,连缀下身一齐发胀,火焰兴旺。你为什么来找我?你什么意思?你当我是什么?我他妈是给你钱还是不给你钱?他也确实憋够了,暴涨得无法多虑,于是攀爬过去,举枪刺入。许青青吃痛地抵出舌尖,涂文目眩神迷,酥麻间探头和她接吻。八角镇的夜,一点点黑到底。
05年素水四月末,公安立案,吴启梦涉嫌非法持枪,获刑三年。
第25章
金鼎重开,大排场,来了好一批人物。一干人等被要求仪容仪表,首要,就是打扮得像个人。柳亚东不太爱照镜子,他这回厕所里多瞥了几眼,吓自己一跳:操,这头发,野人么这是?他搁心里默默地数了数日子——来好几个月了,竟快小半年了。
素水乍然回暖,群鸟动身归乡,僵了一冬的指头麻得发痒。焦丽茹驱车带三个人去了县商区,一路是灼白的太阳。去百货大楼买衣服理头发前,四个人吃了简单的一餐饭。是个挺雅的私房菜,门庭冷清,应侍在缩在柜台里剪指甲。焦丽茹点单的时候,应侍把一叠菜谱掷飞到地上,焦丽茹朝她笑:“脾气大生意就做不大。”胡自强抢焦丽茹一步蹲下去捡。“谢啦。”焦丽茹嘘着嗓子,话拂到他耳边。